“哥哥……哥哥？”
耳畔，一声声急切的叫喊恍若穿梭了时空，将季千凌滞留在过去的丝缕神魂唤回。
他的大脑仿佛弥漫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薄雾，运行滞涩，如同年久失修的生绣机器。
片刻，小女孩的面容在视线中一点点清晰，季千凌才总算是彻底回过神来。
耳畔嘈杂吵闹的喝彩声无时无刻刺激着他的脑部神经，提醒他先前发生了什么。
季千凌认为这杂技表演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结束的，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耗，更何况他还抱着一个走失人类幼崽呢。
他必须尽早返回原地，以确保小女孩的家人能及时找到她。
季千凌微不可察地蹙眉一瞬，旋即扯出一个无比完美的温和笑容，默默抱着小女孩退出了人群。
小女孩瞪大了双眼，不发一言，但仍然不死心地试图斜过身体、伸高脖颈去看未完的表演。
季千凌手上暗自发力，将她紧紧扣在怀中，一边抽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脑袋，一边轻声细语哄道：“这下可是满足了你的小心愿了。接下来要听哥哥的话，乖乖在原地等着妈妈来接，好不好？”
小女孩看上去还沉浸在刚刚新奇的表演中，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一味地点头。
季千凌见她如此乖巧，很是欣慰，对这小女孩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日上三竿，太阳毒辣辣的。
季千凌到底太过瘦弱，长时间托举一个小孩子，也难免有些吃力。
他抱着小女孩在他们相遇地点附近状似不经意间转了一圈，最终将她放在了一片阴凉地里。
由于等待的过程太过枯燥乏味，季千凌只好开始玩弄小女孩的头发。
他虽然是雄性人鱼，但也拥有一头茂密的黑色长发，配上那纤瘦苗条的体型，远远看上去就如同一位长发飘飘的人类高质量女性，俗称美女。
平日里他也经常摆弄自己的头发，势必要时刻保持完美。
人类幼崽的毛发与他自己的相比，较为稀疏，但发质柔软，摸起来就像用手指触摸一团棉花，季千凌对此感到无比新奇。
他不断利用小女孩头上仅有的一条粉色皮筋，像装饰芭比娃娃一般，给她编出各种各样的发型。
小女孩不语，只有在被季千凌不小心弄疼时才会转过身，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盯着他。
真是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啊。
这小女孩先前找他当工具的时候也没这么不善言辞、性情胆怯啊。
季千凌一边暗自在心中发笑，一边面上摆出一副“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吧”的真诚表情，向自己的临时发型顾客表示自己最崇高的歉意。
不知过了多久，季千凌看到一个年轻少女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满面急切地四处张望。
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长相清秀，气质温婉，身着简单的白色长裙，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清透感。
就是眼圈红红的，像是刚痛哭一场过。
季千凌见状一挑眉，手上的动作停了，转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少女。
其实这个人类少女在人群中并不出挑，但不知为何，季千凌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
但无论怎么看，她都无疑只是一名普通人类。
直到她的视线飘向季千凌所在的方向——准确来说是看到了他身前的小女孩，面上的阴翳才一扫而空，蓦然露出惊喜的表情。
“乐乐！”少女一边加速跑，一边大声叫喊，试图吸引小女孩的注意力。
话音刚落，原本静静发呆的小女孩登时抬头看去，同样笑起来，像是在回应那人的叫喊。
少女一个箭步扑向小女孩，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乐乐啊总算是找到你了呜呜呜……”少女清秀的面容上登时落下两行清泪，劫后余生般大声哭嚎起来：“呜呜呜下次可不许自己乱跑了听见没！”
“知道啦……”乐乐其实不懂为什么姐姐哭的这么伤心，她只知道这段时间她遇到了一个好哥哥，玩得很开心。
但她不想也不愿意让姐姐因她伤心。
“姐姐对不起……乐乐再也不会乱跑了！你不要再伤心了……乐乐好好的呢！”常乐愧疚地伸出手，想要为那少女擦眼泪。
“好了好了……你没事就好。”少女仔仔细细地将常乐检查了一番，确认完好后这才将视线移至旁边，目光深深看向早在一开始就自觉沉默退后，给她们留足空间交流的季千凌。
“先生，谢谢您看住乐乐，这孩子玩心大，给您添麻烦了。”少女朝季千凌深深鞠躬，语气真挚：“您接下来有安排吗？我请您吃顿饭吧。”
今天的事情实在令她后怕不已，常乐并不是她的亲妹妹，而是实习公司同事常青的女儿。
今天休假，她和常青带着常乐相约逛街，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曾想一个没注意，常乐就不见了。
中心街人头攒动，呜呜泱泱地好似要去打仗，常乐这么小的孩子不慎在人群里走失，找回来的难度堪比大海捞针。
她和常青只好分头行动——她先尝试找找，常青立刻去报警，两个人都了解过不少街头小孩走失的案件，不敢耽误一丝时间。
在亲眼看到常乐平安无事后，她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才终于落地。
“举手之劳而已，吃饭就不用了，我有点急事要处理。”季千凌将先前的疑问暂时抛之脑后，礼貌拒绝道。
虽然他很想尝尝人类的吃食，但奈何他确实有要事在身，不能在琐事上耽误太多时间。
他冲少女微微一笑，动身离开。
却不想还没走几步，就再一次听见了熟悉的叫喊声。
“哥哥！”
少女正忙着跟常青电话报喜，无暇顾及常乐，只是牵着她的手。
常乐眼睛亮亮的，小脸泛着高兴的潮红，“哥哥！我叫乐乐，谢谢你。希望你、每天都可以快快乐乐的！”
季千凌脚步猛地一顿，不禁无奈地笑出声，心中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甜滋滋的情绪。
他扭过头，扬唇悄声冲常乐做了个口型——有缘再见。
……
羲和园是首都鼎鼎大名的富人小区，均价几十万一平，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临近傍晚，大门进出不算多，四周静得出奇。
严屹大刀金马地坐在保安室里的椅子上，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精美别墅，一边吃二十一份的盒饭，一边苦哈哈地想要是房价再低一点就更好了……
神游天外的他也没能注意到，有一个常人难以发觉的黑影鬼鬼祟祟地越过重重阻碍，唰一下翻过围墙，悄无声息地进了小区。
这个黑影就是季千凌本人。
他告别常乐两人后便立刻继续顺着感应赶路，奈何他对陆地实在太过陌生，总是会出现感应方向显示他应该住正前方，但实际上，正前方是高耸入云的建筑物。
为避开这些建筑，他又不得不临时绕路，就这样越绕越远……
等他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总算到了目标区域后，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要不是这城市到处都是人，他无法正常使用术法，不然怎么可能会耗费这么久？季千凌忍不住腹诽。
更令他心梗的是，小区进出竟然需要人脸识别或者出示门禁卡。
而他既不是人，也不是这里的住户。
季千凌实在是不懂为什么人类要对自己的住宅这么严防死守，他们人鱼族可没有这些弯弯绕绕的，都是“我家大门常打开”的状态——这也与人鱼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普遍意义上的住宅有关，贝壳怎么能算是房子呢？
他能辨认出这些建筑还要归功于女巫，毕竟季千凌只见过这一栋住宅。
而眼前的建筑群与深海女巫的住宅堪称一模一样。
季千凌在小区附近徘徊良久，心中涌现出一股浓烈的悲戚感——成功就在眼前，咫尺之距，他却碰不到。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采取非人手段。
于是，他就这么靠作弊进了以安保设施为巨大的卖点的羲和园。
不愧是房价比命贵的高档小区，面积大不说，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看得季千凌目不暇接。
很快，季千凌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别墅大门上的人脸识别锁，确认感应的源头就在这里后，孰能生巧地再次翻墙而入。
隐身术和神速符简直是不要太好用！
季千凌得意地咧嘴大笑，一颗可爱的小虎牙隐隐露出，神情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邀功小猫。
他现在身处别墅前院，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绿植，还有一个小型喷泉置于院中央。
他啧啧称奇，感慨人类住的地方可真豪华。
然而没等他多观察一会，就听见咔哒一声开锁音。
季千凌不清楚这声音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习惯性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沉沉立于主楼大门处。
季千凌不太能看得清他的长相，但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命珠的气息。
他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那个带走他命珠的，所谓命定之人。
季千凌蓝眸蓦然亮起，散发出奇异的蓝色光晕，就连他周身的气质也在转瞬之间变了个样，配上白得有些病态的昳丽面容，活像是噬魂夺命的艳鬼。
他紧紧盯着那人，扬唇一笑。
“哥哥，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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