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早晚温差最大的季节,外头的太阳越毒,晚上的风就越冷。
骆萧山自那晚上在门外睡了一宿,哪哪都不舒服,最麻烦的还是发烧。
额头像烧红的无烟炉,手心滚烫得跟烙铁一样,却觉得浑身发冷,四肢感觉浸泡在冰水里,体感像是刚和一百个水鬼亲了嘴。
当然,这只是比喻,骆萧山并没有和任何一个水鬼亲过嘴。
她很困,手机都有些拿不稳,屏幕上缪与的最新消息是他已经动身。
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等这人赶到,再去解决鸡的事情,骆萧山担心自己那时候已经是个四十二度的死蛋白。
蛋白……蛋有很多种好吃的做法……虎皮的,炸的脆脆的,香煎的,撒一把小葱花,还可以搅散蒸成蛋羹……蛋羹,嗯,不要太老,要点一滴酱油……
她想着,将手机放在大腿上,整个人窝在椅子里,眼皮好似装了磁铁,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再没忍住,半睡半昏了过去。
缪与正在下山的路上。
脚下的青石板路很有年头,大概十几年前寺里拿香火钱又修整过,很结实,只是只是草木疯长,只有大概原来一半宽度,需要小心些行进,否则就会被边上的荆棘挂住衣物,至少撕出一道时尚的口子来。
缪与这人已经够时尚了,不过他的速度也不慢,步伐轻快,仔细瞧,还有些雀跃。
出门前正撞上方丈,那笑意盈盈的大和尚端着手看他,道:“难得见师侄你如此神采奕奕,又是隆重打扮,师侄这是要去赴佳人之约么?”
缪与打死不承认的。
方丈但笑不语,也不揭穿他。寺里大弟子惠英早来传播过八卦,将缪与早上起来打扮了大半天的功夫描述得绘声绘色,哪根头发丝没摸过都讲得清清楚楚,定是在山脚下遇到了心仪的姑娘。
缪与不是出家人,和尚们对此都喜闻乐见,巴不得亲自跟上去看看热闹。
缪与哪能叫他们如愿:“去去去,我下去干正事的,处理村民矛盾,懂不懂?”
和尚们起哄:“懂懂懂,你会捉妖嘛,什么妖,住在村里哪个小组哪一户,改天也带我们认认门?”
缪与拿眼一瞪,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与他们辩论,转身就走。
若是眼尖的,就能看见他的手机壁纸其实很别致,是一张玻璃糖纸,摆在一本古建筑学的研究论文上。
天知道他这几日翻来覆去打开聊天界面,来回划动消息列表多少次,但搬山的人沉迷搬山,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真不主动……”他嘟囔着,跨过石阶,感受到兜里传来震动,是新消息通知。
他扬了扬嘴唇,明显是得意的表情,嘴上还自言自语:“这么急,我又不会飞,总要点时间吧。”
卡通小山头像的人给他发来了一只打哈欠的猫。
缪与:?
接着,又是一只。
厚德载物:【你这是没睡醒?】
骆萧山的头像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地发送困困小猫。
缪与看得眼里含笑,敲击出来的字词都柔和许多。
厚德载物:【我还要一会,你先午休吧】
厚德载物:【我来了叫你】
骆萧山的小猫表情哈欠连天,一个接一个,感觉像是知道自己很可爱,所以连着十几个一样的表情,也肆无忌惮。
缪与随手拍开挡路的杂草,轻笑一声,没察觉自己的表情和平时有多不一样。
厚德载物:【干什么,发表情卖萌啊?】
厚德载物:【卖萌也没有哄睡服务,我可是很贵的。】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厚德载物:【今天有什么好吃的,说不定你收买一下我就成功了。】
骆萧山没有回。
谬与将消息划上去,再逐一观赏过这些猫猫表情,确信它们真的完全一致,将手机熄屏揣进兜里,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在这样接连向下的石阶路上都算做连跑带跳,看着还有点年轻人的模样。
这年轻人下了山,沿着连通各村小组的公路走了不多会,就到了民居连片的地方,时间不算晚,但有人家已经开始烧饭。
热油爆炒的香味有些刺鼻,谬与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心说骆萧山怎么又念道他,他这不是来了么?
轻车熟路走到村部边上的宿舍楼,正碰着村长锁门回家,对方跟缪与招呼一声,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
缪与觉得他今天格外乐呵,尤其是看见自己站在骆萧山门前的表情,两眼放光,分外眼熟。
不就是寺里那些不好好修行就爱八卦吃瓜的和尚同款么!
还好村长识趣,招呼完就背着手,遛达遛达走开,让缪与能好好抹一抹衣角,再借着手机摄像头观察一下发丝的朝向。
他今天没穿斜襟的修行服,特意换了身方便活动但又有些精致设计的衣服,颜色大气亮眼不至于缭乱,版型合身自然,正是衬得一个人宽肩窄腰的,很显身材。
缪与打量自己的臂膀,拍去不存在的树叶灰尘,觉着自己看起来应该还有点料。
哎,谁让、谁让有人喜欢这口。
想起先前捉瞳妖时撞破对方的事情,谬与的耳根又有点发红。
他轻咳两声驱散不自在,礼貌伸手敲门。
“咚咚。”
这个动作吧,从头到脚都挺完美的,指缪与这边。
只是门没敲开而已。
黄铜的门锁在阳光下安然折射暖光,平静得不可思议。
缪与挑眉,又敲了两下。
不知道哪家的大娘骂老头子打牌输钱的声音响彻云霄。
他拿出手机,拍了拍骆萧山的头像,没有回复。缪与换成通话,门后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慢悠悠唱完了一整首欢快的小曲。
但还是没有人接。
“睡这么香?我都还没哄呢……”
缪与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其他人,心里有点唾弃这行为,手指上悄悄凝聚一团莹莹的青光,像是变种的萤火虫,边缘的朦朦胧胧的,往门锁上靠。
他不做别的,也不进去,只是看一眼人在不在。
就在那朵光芒即将碰到黄铜门锁的时候,一阵风刮来,缪与眉头一皱,闻到了一种怪异的、焦臭的味道,非要形容的话,那味道像是谁在火上烤汗湿了的陈年臭袜子。
是妖气。
他的动作不由一顿,青光往手心的方向回缩。
并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黄铜门锁动了动,悄无声息地朝一边移动了几毫米的距离,只为离他那团法术凝结的光芒远上些许。
风从河边吹过来,沿路的树叶都在瓮动。
但臭味跟那些水鬼酸臭的气息还有些差异,风停下也还在,始终萦绕在鼻尖,烦人苍蝇一样上下舞动,驱之不散。
这干扰了他的判断,甚至无法清晰分辨臭味的源头,河边、林里、路旁,都有可能,而越试探,越像是眼前这间宿舍里散发出来的。
缪与凑近了些,用手抹过门扉,仔细嗅了嗅门缝的味道。
金属门锁的腥味下确实有股妖气,和刚才闻到的臭味又有点不一样,像是有道行的大妖偶然路过留下的气息。
缪与不太确定,维持着那个姿势。
还好周边不见人影,否则以他这个动作,变态的声名用不着两天,就能传遍整个娱乐贫瘠的天朴村。
他现在顾不上这个,只是困惑不解:“离村部这么近,不应该啊……”
天朴村这一带对妖魔鬼怪的封印源自古时修为高深的圣僧,实在是历时太久,才有些松动,叫烦人的一些跑了出来。
但那些东西不是没长脑子,要跑,也是往深山老林里跑,这才叫他好找,来了两年,进度堪忧。
就算没长眼,也没哪个妖怪胆敢跑到这里。
怎么,不知道和“建国之后不准成精”并列的另一句,是什么吗?
回山里先看两集新闻联播吧!
缪与将手伸进兜里,掏出来一把黄纸,如果人工感觉不太准的话,就该使用工具,老祖宗,指猿人时代的老祖宗就是这么教的。
青光自他手上牵拉成形,凝结成纹路落在载体之上,变成淡金色的符文,本因折叠过还有些褶皱的黄纸焕然一新,平坦地躺在缪与手心,被他手腕略一用力,点在门上。
没有任何粘性的物质,那道符就这么轻巧地黏在门锁上方一个巴掌长的地方,旋即无火自燃,边角卷曲之后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青灰色的烟雾,直往门后钻,欲意深入房中。
还真有妖。
缪与不再犹豫,直接捏出一道法术就要破门而入,可怪也怪了,刚才他敲时还合得严严实实的那扇门,锁舌似乎松弛得很,青光还只将将接触到门,并未用力,门体就丝滑得往后退去,打开得毫不费劲。
古怪。
缪与记在心里,来不及现场处置,大步跨入室内。
这屋里头空气滞涩,窗帘紧闭,也没开灯,十分昏暗,但缪与还是一眼便看见椅子上闭着眼休息的骆萧山。
她歪着头,手机摔在地上,脸上不容忽视的红晕,显然已经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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