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洛送走送药材的小厮，转身回了书房，指尖还残留着紫檀木药盒的微凉触感。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扑进来，却没让他清醒半分——沈雪莲此刻该走了多远？马车里的暖炉是否还够热？她素来怕寒，若是冻得指尖发红，怕是连翻书的心思都没了。
书桌上的账簿摊开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像爬着的蚂蚁，可他连一个都看不进去。目光落在桌角那个梨花木盒上，他伸手打开，指尖轻轻拂过那封折成梅花状的信，信纸边缘被他摩挲得有些发毛。
前世他从未这般牵肠挂肚过，那时他只敢远远看着沈雪莲的马车驶过街角，连上前递一件暖衣的勇气都没有；如今重生一回，竟连她远行的小事都放不下，这份在意，浓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公子，您站在窗边半个时辰了，雪风凉，仔细着凉。”一直候在一旁的小厮福安见他肩头落了层细雪，连忙上前递过一件厚披风，“方才听厨房说，炖了驱寒的姜枣茶，要不要给您端来？”
南宫洛接过披风裹在身上，目光却还望着庭院里未化的积雪，忽然开口：“福安，车马行离府有多远？”
福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约莫一刻钟的路程，只是雪后路滑，得慢些走。公子是想……”
“走，去车马行。”南宫洛转身就往门外走，脚步匆匆，连斗篷的系带都忘了系，“沈小姐的马车今早出发，我得去看看他们备的毡子够不够厚，暖手炉够不够用。”
福安连忙跟上，心里暗暗叹口气——自家公子这是彻底栽了，往日里处理府中大事都没这般急切，如今为了沈小姐，竟要亲自跑一趟车马行。
雪后的街道格外安静，积雪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寸。南宫洛的墨色锦袍下摆沾了雪，渐渐变得沉重，可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沈雪莲坐在马车里的模样——她会不会缩在软枕上，用暖手炉捂着指尖？会不会因为马车颠簸，连点心都吃不下？
到了车马行门口，掌柜正指挥着伙计给一辆马车换防滑木轮，见南宫洛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南宫公子大驾光临，是要备马车出门？”
“我问你，今早沈府是不是派了辆马车去城外柳家镇？”南宫洛没绕弯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就是沈小姐去外祖家的那辆。”
掌柜想了想，立刻点头：“记着呢！沈府的马车是去年新打的，用料讲究，我特意让人给车厢里垫了两层羊毛毡，还备了两个暖手炉。”
“不够。”南宫洛从袖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过去，银锭在雪光下泛着冷光，“再添三层毡子，要最厚的那种；暖手炉备十个，都灌满炭火，再拿两斤驱寒的姜糖，亲自送到沈小姐的马车上。若是马车已经走远，你就带着人追，务必交到沈小姐身边的丫鬟手里。”
掌柜见他出手阔绰，又对沈小姐这般上心，哪里敢怠慢，连忙应下：“公子放心，小的这就亲自去办，保证让沈小姐一路上暖暖和和的！”
南宫洛看着掌柜带着伙计匆匆去准备，心里才稍稍安定些。他站在车马行门口，望着沈府马车离去的方向，寒风刮在脸上，却没觉得冷——前世他错过太多，如今能为她做这些小事，竟觉得比做成任何一笔生意都开心。
回到府中时，已近午时。南宫洛刚走进二门，就见管家捧着一个锦盒迎上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公子，京西梅园的人送来了您前几日订的朱砂梅，说是今年开得最好的一批。”
南宫洛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码着几十枝朱砂梅，花苞饱满，艳红的花瓣上还沾着雪珠，凑近一闻，清冽的梅香瞬间驱散了满身寒气。他忽然想起前日在别院，沈雪莲站在梅树下的模样——她穿着月白毛衣，抬手折梅时，指尖轻轻碰着花瓣，眼神亮得像藏了星光，连嘴角的笑意都带着梅香。
“把梅花分一半送到厨房，让他们用蜜酿了，装在霁蓝釉的瓷瓶里，封口要严实。”南宫洛吩咐道，指尖轻轻捏着一枝梅花，花瓣的触感柔软，“剩下的一半，找个霁青瓷瓶插上，放在书房靠窗的位置。”
管家应声退下。南宫洛捧着那瓶梅花回了书房，将瓷瓶放在书桌一角，梅香混着墨香，竟生出几分雅致来。他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的雪景和瓶中的梅花，忽然有了动笔的兴致。他取过一张素笺，研好墨，提笔便画——他画技不算好，可笔下的梅花却带着几分灵动，枝干遒劲，花瓣艳红，像极了那日沈雪莲鬓边别着的那枝。
画完后，他盯着画纸看了半晌，忽然想起沈雪莲说过，喜欢看他写的字。他又取过一张素笺，将画仔细贴在上面，提笔写下几行字：“京西梅开正盛，酿得梅蜜数瓶，待君归时，共饮暖炉旁。”字迹遒劲有力，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温柔，连笔锋都软了些。
他将素笺折好，放进梨花木盒里，和沈雪莲写的那两封信放在一起。木盒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有她遗落的玉簪，有她画废的梅枝草图，如今又多了这张梅画，每一样都承载着他的心意，像一颗颗珍珠，串起了他重生后的时光。
而此刻的沈雪莲，正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怀里揣着一个暖手炉，指尖捏着一块姜糖，甜意混着暖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方才路过一个驿站时，车马行的掌柜忽然追上来，手里捧着一堆暖手炉和姜糖，说是南宫公子特意吩咐的，让她路上暖着身子。
“小姐，您看南宫公子多细心，连您路上可能冷都想到了。”一旁的丫鬟春桃剥开一块姜糖递过来，笑得眉眼弯弯，“之前在府里，我还听福安说，公子为了您，亲自跑了趟车马行，雪地里走了半个时辰呢！”
沈雪莲接过姜糖，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根都热了。她望着窗外掠过的雪景，心里像揣着一个暖炉，驱散了所有的寒冷与不安。她想起南宫洛送她的梅花银簪，想起他在别院时细心剔去鱼刺的模样，想起他说“只要你愿意见我，我随时都在”的坚定，指尖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银簪，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马车行至傍晚，终于到了外祖家所在的柳家镇。外祖家的管家早已在路口等候，见马车来了，连忙上前搀扶：“小姐一路辛苦了，老夫人从早上就开始盼，这会儿正坐在暖阁里等您呢！”
沈雪莲跟着管家走进外祖家的院子，院子里也种着几株梅花，只是品种是素白的，开得不如南宫别院的繁盛。刚进暖阁，就见外祖母靠在软榻上，脸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见了她，连忙伸出手：“我的乖孙女，可算来了！路上冷不冷？快过来让外祖母看看。”
沈雪莲坐在软榻旁，握着外祖母的手，轻声说着路上的事，特意提了南宫洛让人送暖手炉和姜糖的事，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欢喜。外祖母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南宫世子，倒是个有心人。”
陪着外祖母说了会儿话，又看着她喝了药，沈雪莲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早已备好热水，春桃帮她卸了斗篷，递过一杯热茶：“小姐，您今日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沈雪莲点点头，却没立刻躺下。她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的白梅，忽然想起南宫洛书房里的朱砂梅，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在看她写的信？是不是也在想她？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素笺，研好墨，提笔写下几行字：“外祖身体渐好，柳家镇雪落无声，晨起推窗见白梅，忽念京西朱砂艳。”字迹娟秀，带着几分思念，写完后，她又仔细读了一遍，觉得太过直白，又添了一句“归期未定，公子珍重”，才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锦袋里。
次日一早，沈雪莲便让春桃把信寄了出去。她站在院子里，看着送信的小厮走远，雪落在肩头，却没觉得冷——她盼着收到南宫洛的回信，盼着知道他一切安好，更盼着能早点回去，能再见到他，能和他一起去看京西的朱砂梅。
而南宫洛收到信时，正在书房整理梅蜜。霁蓝釉的瓷瓶里，梅蜜泛着琥珀色的光，香气浓郁。他拆开信，见上面的字迹娟秀，字里行间满是思念，忍不住反复读了好几遍，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将信放进梨花木盒，看着里面的书信、玉簪、草图和梅画，心里像被梅蜜填满，甜得发腻。窗外的雪还在下，可他的心里，却满是暖意。他等着沈雪莲回来，等着和她一起饮梅蜜、赏梅花，等着把前世所有的遗憾，都变成今生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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