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齐宇再次踏上哈尔滨的土地,心情复杂。这座城市的变化很大,新修的地铁,拔地而起的高楼,但寒冷的空气和飘落的雪花依旧如故。
他刚从南非回来,那里有温暖的阳光和广阔草原,但与北国的雪比起来,总觉得少了什么。
回国述职后,他拒绝了主编提拔的好意,申请了长假。这些年的战地记者生涯让他身心俱疲,他需要时间休整,更需要时间寻找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答案。
朋友们告诉他,江澄早就离开了双城县,带着孩子去了南方一个温暖的城市。据说过得还行,好像也有了新的生活。
“她结婚了吗?”齐宇试探着问。
朋友摇头:“不清楚,好像没有。听说孩子身体不好,她全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
齐宇心中一阵抽痛。他尝试联系江澄,但她的旧号码已经停用,社交媒体也多年没有更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去年冬天,因为一个突发采访任务,齐宇又回到了哈尔滨。事情办完那天,雪下得很大。他开车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转,不知不觉开到了当年和江澄吃路边摊的那条街。
雪下得很大,白茫茫一片。当年那个热闹的小火锅摊早就没了,原地开了一家亮堂堂的便利店。
心里一动,他就停下车,走进了便利店。暖气很足,他在货架间随意走着。走到冰柜前,在一堆冰淇淋里,一个名字猛地跳进他眼睛——“念宇”。
他像被雷劈中一样!江澄以前吃火锅时说过,她家孩子“念念”就爱吃这个牌子的冰淇淋,别的都不吃……“念念”?“念宇”?!一个可怕的念头冲进他脑子!
他浑身发冷,手都抖了,冲出便利店,发动车子就朝城西那片老居民区狂飙!心跳得像要蹦出来!“念宇”!那孩子叫念念!五岁了!时间倒推回去……正好是他们高中毕业前那次散伙饭的时候!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个南山的陌生号码。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抓住了他。
“喂?”他嗓子发干。
“是齐宇先生吗?”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很急,背景有仪器“滴滴”声,“这里是南山市医院!江澄女士手机里紧急联系人是你!她情况非常危险……”
后面的话嗡嗡的,他只听到几个词:“……大出血……凝血不行……她一直瞒着……有狼疮……吃药……这次生孩子是拼命……”
生孩子?她再婚了?又有孩子了?
“她……现在怎么样?”他问,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还在抢救!孩子平安!是个男孩!”对方声音有点庆幸,马上又沉下去,“江女士送来就很不好了,昏迷前一直……一直念叨一个名字……”护士停了一下,声音有点哽,“……‘念宇’……她好像在说‘念宇别怕’……是之前那个孩子的名字吗?”
“念宇……”齐宇脑子里轰的一声!目光死死盯住车窗外——单元楼门口,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男孩跑出来,蹲在雪地里使劲团雪球。路灯的光照在他抬起的小脸上——那眉毛,那鼻子,简直跟齐宇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
他的儿子!那是他的儿子!
电话里护士还在喊:“先生?齐先生?您还在听吗?”
齐宇说不出话,眼泪猛地涌出来,滚烫的,流到冰冷的脸上。隔着模糊的泪水和漫天大雪,他看着路灯下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他戴着顶鲜红的小帽子。那红色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红得刺眼,像一滴擦不掉的血。
“我...我这就过去!”齐宇终于挤出话来,“南山医院是吗?我最快速度赶到!”
挂断电话,他最后看了一眼雪地中的孩子——他的儿子,然后猛打方向盘,朝着城外高速公路驶去。
一路上,齐宇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五年,整整五年!他错过了孩子的成长,让江澄独自承担一切。而现在,她可能就要离开他了,在为他们生下第二个孩子之后。
“坚持住,江澄,求你了...”他喃喃自语,油门踩得更深了。
高速公路上的积雪被清扫到两侧,但路面仍然湿滑。齐宇顾不上危险,只想尽快赶到南山。脑海中不断闪现与江澄的点点滴滴——高中时的打闹,重逢时的惊喜,火锅店里的告白...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意识到?为什么他没有坚持问清楚?如果他早知道念念是自己的儿子,这五年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突然,手机又响了。齐宇迫不及待地接起:“江澄怎么样了?”
“齐先生?我是南山医院的李医生。”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您现在在来南山的路上吗?”
“是的,大概还需要...三小时。”齐宇估算着距离和时间。
“齐先生,情况有些复杂。”医生停顿了一下,“江女士出血暂时控制住了,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她的病历有问题。”
“什么问题?”齐宇的心又提了起来。
“根据我们的检查,江女士的狼疮病史应该不长,最多两三年。但她之前提供的病历显示病史超过十年,这不符合医学规律。”医生语气严肃,“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齐宇愣住了。江澄明明告诉过他,念念的病是遗传自她,她从小就有这个病。但如果医生说的是真的...
突然,一段记忆浮现在脑海:五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视频通话时,江澄身后的药瓶标签似乎被刻意遮住了;她总是避免谈论自己的病情;还有那次她匆忙挂断的电话...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齐宇心中形成:江澄可能对他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齐先生?您还在听吗?”
“在...我在。”齐宇深吸一口气,“医生,请务必救她。所有医疗费用我来承担,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我很快就到。”
挂断电话后,齐宇的心情更加复杂。江澄为什么要撒谎?念念的病如果不是遗传自她,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越下越大,高速公路上的能见度越来越低。齐宇不得不减慢车速,内心的焦灼却与日俱增。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显示是一个熟悉的号码——是他在报社的助手小林。
“齐哥,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小林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我找到了江澄女士这些年的就医记录,很奇怪,五年前几乎是一片空白,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有人刻意抹去了一样。但是!”小林加重语气,“我找到了一个可能相关的信息——大约六年前,双城县医院有一批病历档案因火灾损毁,时间正好在您离开后不久。”
齐宇的心沉了下去:“火灾?”
“是的。更巧的是,我查了当时的新闻,火灾前一周,正好有一批志愿者在那整理档案。领队的名字叫...李建军,听起来有点耳熟。”
李建军?齐宇猛地想起,那是江澄前夫的名字!
一切都开始串联起来:江澄突然变得疏远,病历的缺失,她对病情的隐瞒...
“小林,再帮我查个人。”齐宇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李建军,大概三十五到四十岁,曾经在双城县做工程。我要知道他现在的下落。”
“好的齐哥。还有一件事...”小林犹豫了一下,“社里收到一封奇怪的信,是给你的,没有寄信人地址。信封上只写着‘齐宇亲启’,邮戳是南山的。”
“打开它,念给我听。”齐宇命令道。
电话那头传来撕开信封的声音,然后是纸张展开的窸窣声。小林深吸一口气,开始读道:
“齐宇,如果你收到这封信,说明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对不起,我对你撒了谎,很多很多谎。念念的病不是遗传的,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那场车祸后,医生说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所以当发现怀了念念时,我以为是上天的礼物。但我不知道,孕期的药物影响了孩子...”
齐宇的手开始颤抖,不得不把车停到路边。
“李建军没有骗工程款,那场车祸是我的错。我开车时分心,因为...因为我刚发现自己怀孕了。他为了保护我,承担了所有责任。我欠他的太多,所以当他要求我离开你时,我答应了...”
信的内容让齐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真相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发现念念的身世。请别怪他,他是无辜的。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勇气早点告诉你真相。如果...如果这次我能挺过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如果不行...请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永远爱你的,江澄。”
信到这里结束了。齐宇坐在车里,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原来江澄一直爱着他,一直在保护他,即使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代价。
他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拿起手机:“小林!立刻帮我查一下,六年前双城县那场车祸的具体日期!”
等待结果的几分钟仿佛漫长如年。当小林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齐宇的心几乎跳出了胸腔。
“找到了!车祸发生在十月十八日晚上。齐哥,这日期有什么特别的吗?”
齐宇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十月十八日,正是他们高中毕业散伙宴的那天晚上。也是...念念可能被怀上的那个晚上。
“谢谢你,小林。帮我订最早去南山的机票,要快!”
齐宇重新发动汽车, determination写在脸上。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他都要赶到江澄身边,告诉她真相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还有未来。
雪还在下,但齐宇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他要找回失去的时光,为了江澄,为了念念,也为了那个刚刚降临人世、同样被命名为“念宇”的新生命。
远处的城市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南山就在前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