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法庭的计时器发出刺耳的提示音，林秋放下手中的笔记，直视着对面私立学校代表队成员涨红的脸。
“综上所述，”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法庭里格外清晰，“根据加州刑法第187条和先例判决，我的当事人属于正当防卫。”
评委席上的地区检察官微微点头，笔尖在评分表上快速移动。
林秋余光瞥见观众席最后一排，父亲正微笑着冲她点头。
“控方还有最后三分钟反驳时间。”法官敲了敲木槌。
对面圣玛格丽特中学的队长站起身时，领带已经歪到锁骨位置。他翻开文件夹的手在轻微发抖：“我……我方坚持认为被告存在过度使用武力的嫌疑……”
林秋轻轻碰了碰搭档爱丽丝的手肘。
爱丽丝立刻会意，将提前准备好的判例集翻到折角的那页推过来。
纸张摩擦声在安静的法庭里格外清晰。
“1983年人民诉约翰逊案，”林秋在对方结案陈词刚结束时就站了起来，“最高法院明确认定当侵害者持有致命武器时，防卫强度可适当提高。”
评委席传来一阵低声讨论。
五分钟后，当法官宣布圣玛利亚中学代表队获胜时，爱丽丝直接跳起来抱住了她。
林秋的耳朵被尖叫声震得发麻，但她还是注意到了观众席边缘那个戴棒球帽的高挑身影——但那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侧门的光晕里。
颁奖仪式后，林秋在校门口的橡树下发现了靠在车边的迈克尔。他今天穿了件破洞牛仔外套，墨镜架在棒球帽檐上，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黑人青年。
“你怎么来了？”林秋小跑过去，奖杯在书包里发出闷响，“不是说东京演唱会前要排练吗？”
迈克尔接过她沉甸甸的书包：“弗兰克推迟了航班。”他模仿经纪人暴躁的语气，“‘见鬼的台风预警！’”然后突然正色道：“说真的，你交叉质询那段太精彩了，简直像在看《好人寥寥》。”
林秋的脸突然热了起来：“你看了全程？”
“从‘陪审员筛选’环节开始。”迈克尔拉开车门，“顺便说，你反驳对方‘品格证据’的那段，我录下来发给昆西了——他儿子正在法学院受苦。”
车子驶向比弗利山庄方向时，林秋才发现这不是回她家的路。
“庆功宴。”迈克尔指了指后座的纸袋，“凯瑟琳烤了你喜欢的苹果派，还有……”他神秘地眨眨眼，“某个你念叨了两周的新书。”
林秋扒开纸袋，最新版的《联邦最高法院经典判例集》扉页上，瑟古德·马歇尔的签名墨迹犹新。
“你怎么弄到的？”她猛地转头，差点撞到迈克尔的肩膀。
“上个月人权晚宴的after party上，**官替她孙女要了张我的签名照。”迈克尔转着方向盘，“公平交易。”
林秋把脸埋进书页深吸一口气，油墨味混合着皮革装订的香气。等她抬起头时，发现车子停在了罗迪欧大道的一家咖啡馆前。
“等我十分钟。”迈克尔晃了晃手腕上的表。
咖啡馆的角落座位已经摆好两杯热巧克力，奶油堆成小山的形状。
迈克尔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所以，东海岸的学校，你到底更倾向哪个？”
照片上是哈佛法学院的图书馆，哥特式尖顶在雪地中巍峨耸立。
林秋的指尖在照片边缘轻轻摩挲：“你什么时候……”
“上次去波士顿开演唱会拍的。”迈克尔啜了一口热巧克力，奶油沾在他上唇像道白胡子，“昆西说东岸的常春藤比西岸的棕榈树更适合你。”
林秋小心地把照片夹进新书里：“爸爸希望我留在加州。”
“但你想去哈佛。”
窗外，一辆观光巴士缓缓驶过，游客们的相机闪光灯此起彼伏。
迈克尔条件反射地压低帽檐，等巴士开远才继续：“我十岁那年，乔带我们去白宫演出。路过乔治城大学时，杰梅因说以后要当律师。”他的手指在杯沿摩挲着，“结果第二周我们就签了新的巡演合同。”
林秋突然好奇地问：“如果当时有机会选择，你会去上大学吗？”
迈克尔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也许学文学，或者儿童心理学。”他笑了笑，“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至少能赞助更多人的大学梦。”
迈克尔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凯瑟琳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
“快走吧，她们在等我们。"她叹了口气，把新书塞进书包。
庆功宴在欢笑声中结束，当晚迈克尔驱车送林秋回家。
回程的车上，迈克尔打开收音机，恰好播放的是《Bad》的宣传访谈，主持人正用夸张的语气谈论他与丽莎·玛丽的绯闻。
“换个频道？”林秋的手指悬在调频按钮上。
迈克尔摇摇头：“没关系。”但他在红灯时关掉了收音机，“媒体总是把面包屑说成饕餮盛宴。”
林秋想起上周八卦杂志封面那张模糊的牵手照：“所以，你们真的……”
“丽莎很特别。”迈克尔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但有时候我觉得她在透过我看她父亲。”
街灯一盏盏亮起来，在挡风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林秋突然说：“我们社会学老师说，名人关系是现代社会最复杂的契约形式。”
“哇哦。”迈克尔挑眉，“你老师应该去给《华尔街日报》写专栏。”
车子在林家门前停下时，客厅的灯已经亮了。林秋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下：“下周我要和爸爸去东海岸参观学校。大概……两周不在洛杉矶。”
“正好我要去日本巡演。”迈克尔从后座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些也许用得上。”
信封里是各大学法学院的联络人名单，有些名字旁边还标注着“喜欢巧克力味曲奇”或“周三下午高尔夫时间”之类的备注。
“昆西的人脉。”迈克尔解释道，“别说是我给的，那老家伙总装得很严肃。”
林秋突然倾身给了他一个拥抱。
迈克尔的棉质衬衫上有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混合着一丝舞台化妆品的味道。
“谢谢。”她松开手时，奖杯从书包里滑出来，在真皮座椅上砸出闷响，“哦不……”
“没事。”迈克尔捡起奖杯，用袖子擦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反正这辆车明天就要还给租赁公司了。”
林清宴开门时，手里还拿着医学期刊。他的目光越过林秋的肩膀，对车里的迈克尔点点头：“谢谢您送她回来。”
“我的荣幸，林医生。”迈克尔举起林秋的奖杯，“您女儿今天让三个资深律师无话可说。”
直到卧室门关上，林秋才发现奖杯底座多了一行小字：给未来震惊世界的**官。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用笔写上去的。
——
东海岸的寒风比预想中更刺骨。
林秋站在哈佛广场的邮局里，往洛杉矶寄出第三张明信片。
前两张分别是耶鲁的法学院图书馆和哥伦比亚大学的正义女神雕像，这张则选了哈佛著名的“三个谎言”雕像。
“写什么呢？”父亲在柜台边整理刚买的围巾。
林秋咬着笔帽：“在写……这里的热狗没有加州的好吃。”
林清宴笑着摇摇头：“迈克尔的助理早上来电话，说日本那边暴风雪，巡演延期了。”
明信片背面已经写满了东海岸见闻，最后一点空白处，她画了个小小的音乐符号，然后迅速涂掉。最终寄出的版本只有简短的行程汇报和一句“祝演唱会顺利”。
普林斯顿的招生办意外地令人印象深刻。
当白发苍苍的院长问“为什么想学法律”时，林秋下意识答道：“为了理清规则与正义之间的灰色地带。”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父亲罕见地聊起了医院继承问题：“董事会有人提议设立‘继承人培养计划’。”
林秋正望着窗外掠过的哥特式建筑，闻言转过头：“但我在准备LSAT模拟题。”
“我知道。”林清宴的指节在膝盖上轻轻敲打，“只是告诉你这个选项存在。”
雪花开始打在车窗上，像无数细小的星星坠落。
林秋突然想起昨晚在酒店电视里看到的娱乐新闻——迈克尔在东京演唱会晕倒的模糊画面，和丽莎·玛丽匆忙离开医院的镜头。
“爸爸，”她轻声问，“如果……如果一个人同时被太多人爱着，是不是反而更孤独？”
出租车驶过查尔斯河，冰层下的河水幽暗难测。
林清宴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就像急诊室里的止痛药，剂量太少是折磨，太多会致命。”
回到家的那天，梦幻庄园的管家又送来一个包裹。
林秋拆开层层防震泡沫，里面是个精致的雪花水晶球，东京塔在纷飞的雪片中巍然矗立。底座刻着：“给征服东海岸的小鲨鱼。——MJ”
没有提及晕倒事件，没有解释绯闻八卦，就像他们之间那些最默契的时刻——只分享星光，不谈论黑暗。
——
新年前夕，林氏医院的举行年度酒会。受邀者众多，大多是当地的政商名流。
年满十四岁的林秋正式踏入社交场合，她穿着母亲留下的珍珠灰礼服裙，站在父亲身边落落大方地迎接各界宾客。
当迈克尔独自出现在门口时，不少人的目光都黏在了他身上。
“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林清宴递过香槟杯。
迈克尔礼貌地碰杯：“我一直想看看传说中的‘西海岸最先进手术室’。”他的视线扫过林秋，“裙子很漂亮。”
“妈妈的。”林秋下意识抚平并不存在的褶皱，“爸爸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确实特殊——医院新建的亚裔儿童医疗中心今天正式揭牌。林清宴在致辞中提到，这个项目源于十五年前某个华裔女孩因语言障碍误诊的悲剧。
“法律和医学很像。”回程的车上，父亲突然说，“都在修补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林秋望着窗外流动的灯火：“但法律更像我喜欢的拼图游戏——要同时看清每一块的形状和整幅画的轮廓。”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对面百货公司的巨幕电视正播放娱乐新闻。丽莎·玛丽挽着新男友的手臂走过红毯，字幕打出“猫王之女结束与杰克逊短暂恋情”。
林秋迅速按下按钮拉升窗户，但后座的迈克尔已经看到了。
奇怪的是，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下周我要开始录新专辑了。”他突然说，“可能会闭关很久。”
“需要我帮忙整理合同吗？”林秋想起实习时学到的版权法条款，“白律师说艺人经常在补充协议上吃亏。”
迈克尔笑着摇摇头：“有专业团队呢。你只要……”他顿了顿，“继续做那颗指引我前进方向的北极星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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