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和八卦杂志同时抵达家门口。她弯腰捡起这两样东西时，封面上迈克尔的大幅照片率先闯入视线——他戴着墨镜匆匆穿过记者包围，标题血红刺眼：《流行天王陷入性侵儿童丑闻》。
“别在门口发呆。”父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牛奶要凉了。”
早餐桌上，林秋把录取通知书推到父亲面前，那本杂志则被她悄悄塞进了书包。林清宴扫了眼信封上的校徽，嘴角微微上扬：“圣莫尼卡高中荣誉班，意料之中。”
牛奶杯外凝结的水珠在木桌上洇出一个小圈。林秋用指尖描摹着那个湿润的轮廓：“迈克尔最近联系过您吗？”
“凌晨三点。”父亲放下咖啡杯，“他需要医疗团队出具一份心理评估报告。”
“为了官司？”
“为了证明他没有精神类药物滥用史。”林清宴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原告律师试图把他塑造成一个……行为失控的瘾君子。”
林秋皱着眉头，心不在焉地拆起录取通知书。
她想起上周在电视上看到的原告父亲——那个整容医生在镜头前声泪俱下，却在她记下的时间线里三次改变关键日期。
“今天要去医院吗？”她看着新学校的入学介绍，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父亲深深看了她一眼：“下午两点，带上你的笔记本。”
——
比弗利山庄的私人诊所里，迈克尔蜷缩在诊疗室的角落，黑色毛衣让他看起来比实际更瘦削。当林秋跟着父亲进门时，他条件反射地抓起墨镜，又慢慢放下来。
“小星星也来了？”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林清宴打开医疗箱：“JoJo会做全程记录，可以吗？”
迈克尔的目光在林秋脸上停留了几秒，缓缓点头。她注意到他的指甲被咬得参差不齐，右手拇指上还有块新鲜的结痂。
“从最后一次用药开始。”林清宴戴上听诊器，“诚实点，迈克尔。”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林秋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飞速移动。她记录下每种药物的名称、剂量和服用时间，标注出与媒体报道矛盾的地方。当迈克尔提到“他们给我三倍剂量的安定让我完成巡演”时，她的笔尖戳破了纸页。
“这部分。”她突然指着三周前的记录，“和《人物》杂志说的日期对不上。”
迈克尔凑过来看时，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古龙水和冷汗的气味让林秋鼻尖发酸。他的手指颤抖着划过她列出的时间表：“他们……他们把东京和柏林的行程搞混了……”
“慢慢说。”林清宴按住迈克尔的手腕测脉搏，“JoJo，去倒杯温水。”
厨房里，林秋发现水槽堆满了用过的咖啡杯。冰箱上贴着张潦草的日程表，上面用红笔圈出的都是法庭开庭日期。她突然注意到最下方的小字：“JoJo生日—白玫瑰（问凯瑟琳哪家花店靠谱）”
水杯在她手里微微发颤，几滴水溅在制服裙上。
回到诊疗室时，迈克尔正在描述某次药物过量后的幻觉：“……天花板上的花纹变成蜘蛛网，我觉得自己是被粘住的小虫子……”
林清宴示意林秋记录下这个症状，同时从药箱取出小瓶：“这是新型抗焦虑药，副作用小很多。每天最多两粒，明白吗？”
迈克尔把药瓶对着光观察，突然苦笑：“现在连吃药都要算计剂量了。”
“法律战也是医疗战。”林清宴合上医疗箱，“他们会用每个药瓶攻击你。”
林秋的笔记本已经写满七页。她悄悄在边缘画了条时间轴，把原告证词与迈克尔的实际行程并排对比——至少有三次指控发生时，他根本不在加州。
接下来的两周，圣莫尼卡高中的图书馆成了林秋的避风港。当同学们八卦迈克尔案件的最新进展时，她把自己埋在《证据法入门》和《媒体审判》之间。偶尔有好奇的目光投来，她就举起课本假装复习。
“你真的认识他吗？”十月的某个午后，学生会主席杰森拦住了她的去路，“那个恋童癖？”
林秋合上《刑事诉讼法》，书本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加州刑法第288条修正案明确规定，在缺乏直接物证的情况下，仅凭儿童证词不能定罪。”她直视对方涨红的脸，“顺便说，你T恤上印的乐队主唱去年因吸毒被捕，这影响你买专辑了吗？”
这段对话让她获得了“冰霜女王”的新外号，也换来图书馆管理员的额外通行证——现在她可以在**区查阅法庭记录复印件了。
感恩节前夕，迈克尔案件第一次预审。林秋用“研究美国司法程序”的理由说服父亲带她去了法庭。她坐在旁听席最后一排，看着那个曾经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男人缩在被告席，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般绞着手指。
原告律师慷慨激昂地陈述时，林秋的笔记本又添了十几页。她画下法庭布局图，标注每位陪审员的表情变化，甚至记下了记者席上最活跃的几家媒体。当检方出示所谓的“色情杂志”证据时，她注意到那本《花花公子》的出版日期是在指控发生之后。
“日期错了。”她小声对父亲说。
林清宴轻轻摇头示意她安静，但前排的辩护律师突然转过头，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笔记本上。
休庭时，那位银发律师在走廊拦住了他们：“林医生？您女儿的笔记能作为参考资料吗？”
那天晚上，林秋的笔记本被复印了三份。她额外整理出一份时间线对比表，用不同颜色标注出原告方证词的矛盾点。
父亲检查后只说了一句：“哈佛应该给你发提前录取通知书。”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林秋收到了哈佛的预录取邮件。她盯着屏幕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平静地关掉电脑，继续做LSAT模拟题。
父亲回家时带了一束白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门口花店送的，没有卡片。”
林秋把花插进母亲留下的水晶花瓶，手指抚过柔软的花瓣。她知道是谁送的——昨天娱乐新闻才报道迈克尔以两千万美元达成和解，狗仔队拍到他深夜离开律师事务所时疲惫的背影。
晚餐后，门铃再次响起。快递员捧着一个扁平的包裹，签收单上寄件人栏只写了个“M”。
包裹里是一本1791年首版的《正义论》，扉页上康德的原版题词下方，多了一行新字迹：“给追求真理的人。——MJ”
书页间夹着张便签纸，迈克尔潦草的字迹写着：“和解不等于认罪。有些战争要输掉战役才能赢得战争。PS：生日快乐，迟到了两个月的礼物。”
林秋把便签夹回书里，突然发现第217页有处铅笔做的标记——正是讨论“程序正义与实质正义”的段落。边缘还有迈克尔特有的星形涂鸦，像是匆忙间画下的。
窗外，雪越下越大。她翻开日记本，画了个天秤图案：一端是法学院录取信，一端是那本《正义论》。底下写道：“真相有时需要时间才能浮出水面，而法律是承载它的容器。”
电话突然响起，父亲在书房接听后叫她：“JoJo，你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迈克尔久违的声音，比上次见面时清朗许多：“书收到了？”
“嗯。”她握紧听筒，“正好帮我准备入学考试。”
“听着，小星星。”他的呼吸声通过电话线传来，像是遥远的风声，“别让任何人的战争成为你的负担，包括我的。”
雪花扑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林秋望着书桌上摊开的法庭记录：“你知道我不会放弃寻找真相。”
“我知道。”迈克尔轻声笑了，“所以才送你那本书。康德说，星空在上，道德律在心中——记得吗？”
电话挂断后，林秋在日记本的天秤旁添了第三要素：一颗小小的星星，用迈克尔送她的金色墨水笔描边，在台灯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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