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乐机场的广播里,法语和英语交替播放着航班信息。林秋攥着护照跟在父亲身后,行李箱轮子在花岗岩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咔嗒声。
六月的巴黎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落,在她浅蓝色连衣裙上投下几何光斑。
“先找酒店放行李。”林清宴查看出租车指示牌,“下午可以去卢浮宫,明天一早的医学研讨会就在附近。”
林秋点点头,目光却被报亭的杂志架吸引——最新一期《巴黎竞赛画报》封面是迈克尔在慕尼黑演唱会的侧影,标题写着《Le roi de la pop conquiert l'Europe》(流行之王征服欧洲)。
“要买吗?”父亲顺着她的视线问道。
“不用。”林秋调整背包肩带,“里面照片还没歌迷论坛的清晰。”
出租车沿着塞纳河行驶时,她悄悄从钱包抽出一张折叠的剪报——上周《Billboard》对迈克尔欧洲巡演的报道,她在上面用荧光笔标出了所有可能靠近法国的场次,然后发现最近的一场在里昂,距离巴黎只有两小时TGV车程。
雅典娜广场酒店的套房比想象中更典雅。林秋推开雕花阳台门,埃菲尔铁塔在远处闪烁着微光。她深吸一口气,巴黎的空气里混合着咖啡、黄油和某种古老石料的气息。
“有你的包裹。”父亲在身后说,“前台说昨天就送到了。”
包裹躺在复古写字台上,扎着银蓝色丝带。拆开后是一本皮革封面的旅行日记本,扉页夹着张字条:“巴黎适合迷路,记得记录每个转角。——MJ”落款日期是三天前,里昂邮戳。
林秋翻开本子,发现内页已经按日期分隔,每天都标注了推荐景点和隐藏咖啡馆。在“7月14日”那页,有人用铅笔圈出了蒙马特高地旁的一家小唱片店。
“他倒记得你生日。”林清宴整理着研讨会资料,“明天晚餐订了米其林二星,想要什么礼物?”
林秋把日记本塞进随身包:“去这家店看看就行。”她指着那个铅笔圈,“据说有1950年代的爵士乐黑胶。”
卢浮宫的胜利女神像前挤满游客。
林秋仰头望着残缺的翅膀,突然想起迈克尔某次排练后说的话:“完美的东西往往无聊,裂痕才是艺术的呼吸孔。”
“发什么呆?”父亲举起相机。
“在想古希腊的版权法。”她站到雕像基座旁,嘴角微扬,“如果胜利女神有经纪人,会不会起诉卢浮宫展览残次品?”
快门声后,林清宴无奈地摇头:“有时候我真分不清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午餐在杜乐丽花园的露天咖啡馆解决。林秋咬着可丽饼,在旅行日记上速写金字塔入口的排队人群。翻页时,一张便签飘落——迈克尔潦草写着一串巴黎电话号码,旁边画了个星星符号。
“我去买瓶水。”她突然站起来,硬币在铁艺桌面上叮当作响。
电话亭的玻璃隔绝了花园的喧闹。听筒里的等待音响了六下,就在林秋准备挂断时,一个疲惫的声音传来:“Allo?(你好)”
“是我。”她下意识握紧听筒,“你在巴黎?”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声和模糊的法语广播。“转机去伦敦。”迈克尔的声音带着鼻音,“嗓子发炎了,弗兰克非要我休息两天。”
林秋透过电话亭玻璃望着远处的卢浮宫:“我们刚看完《蒙娜丽莎》,其实也就那样。”
“去圣礼拜堂吧。”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当阳光透过那些彩色玻璃……咳咳……”
“你该喝点枇杷膏。”林秋的指甲在电话簿上划出痕迹,“爸爸一直建议你行李箱里常备。”
短暂的沉默后,迈克尔突然说:“15号下午有空吗?里昂老城有家巧克力店……”
“我们在巴黎的行程排到18号。”她快速回答,然后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登机广播。
“那就……生日快乐提前快乐,小星星。”迈克尔的声音混在机场嘈杂中,“记得在圣心堂为我点支蜡烛。”
通话结束后,林秋在电话亭里多待了两分钟。便签背面有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里昂金头公园旋转木马,7月15日16h。
——
圣礼拜堂的彩窗将阳光分解成宝石般的色块。林秋坐在长椅上,膝头摊开的旅行日记被映得五彩斑斓。父亲在听导游讲解十三世纪玻璃工艺,而她正往本子上抄录窗格上的圣经故事编号。
“第37号窗是《出埃及记》。”突然有人在她身旁坐下,法语带着美式口音,“摩西分红海那段。”
林秋猛地转头。
戴鸭舌帽和茶色墨镜的男人竖起食指抵在唇前,黑色卷发从帽檐下顽皮地翘起。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灰色卫衣,但左手腕上那串彩色木珠出卖了他。
“你疯了?”林秋压低声音,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这里全是游客!”
迈克尔耸耸肩,从兜里掏出张卢浮宫导览图展开:“里昂演唱会取消了。”他用铅笔在图上画了个无意义的圈,“医生说我需要四十八小时绝对静养。”
阳光透过蓝色玻璃在他的侧脸投下光影,让他看起来像幅中世纪壁画。林秋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比上次见面时更深:“所以你就跑到巴黎最热门的景点?”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迈克尔歪头打量彩窗,“而且我想看看是什么让雨果写出《巴黎圣母院》。”
导游团队开始向出口移动,林秋瞥见父亲正在购买纪念画册,赶紧合上日记本:“你得在爸爸发现前离开。”
“明天下午三点。”迈克尔迅速把纸条塞进她本子,“酒店后门等。”他起身时故意掉落了帽子,弯腰去捡的瞬间,一群德国学生涌过来挡住了他的身影。
林清宴回来时,只看到女儿通红的脸颊:“里面太闷了?”
“嗯。”林秋攥紧日记本,“我们去塞纳河坐船吧,据说日落时分最美。”
第二天早餐时,林清宴宣布研讨会提前结束:“中午和几位法国同行聚餐,之后时间都归你安排。”
林秋紧握着装有橙汁的玻璃杯:“我想去莎士比亚书店,然后……可能去蒙马特写生。”
“带上应急药包。”父亲擦擦嘴角,“别去太偏僻的巷子。”
正午的阳光将新桥照得发亮。林秋在约定的石狮雕像旁等待,帆布包里装着素描本和那本《正义论》。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时,车窗只降下五厘米。
“上车速度要快。”司机说着浓重口音的英语。
车厢里弥漫着薄荷与消毒水的气味。迈克尔蜷缩在后座,膝盖上摊着乐谱草稿。见到林秋,他摘下耳机:“抱歉这么神秘,法国狗仔比FBI还难缠。”
车子驶过圣米歇尔大道,在拉丁区狭窄的街道间穿梭。林秋注意到迈克尔右手拇指上还贴着创可贴:“新舞蹈动作又受伤了?”
“MV拍摄事故。”他收起乐谱,“说起来,你哈佛申请怎么样了?”
他们像往常那样交换近况——她的AP考试成绩,他的新专辑争议,她参加的模拟联合国会议,他筹备的慈善基金会。车子停在蒙马特高地背面时,两人已经争论了二十分钟版权法对创作自由的限制。
“到了。”迈克尔变魔术般摸出棒球帽和围巾,“伪装时间。”
艺术家广场的画家们对戴墨镜的游客见怪不怪。林秋坐在台阶上素描圣心堂时,迈克尔在旁安静地修改乐谱。偶尔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就故意用夸张的法语问林秋:“亲爱的,午餐想吃蜗牛还是可丽饼?”
“你法语糟透了。”林秋的铅笔在纸上游走。
“比我的中文强点。”他指着素描本角落的小字,“这写的什么?”
“‘圣心堂台阶上的鸽子比游客还多。’”林秋忍不住笑了,“你推荐的那家唱片店在哪?”
——
黄昏时分,他们溜进圣心堂侧殿。迈克尔在圣母像前点燃两支蜡烛,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
“一支给《We Are the World》的孩子们。”他轻声说,“一支给你母亲。”
林秋惊讶地抬头。她从未告诉过迈克尔母亲忌日就在下周。
回程的车上,迈克尔从座椅下取出包装精美的盒子:“提前的生日礼物。回酒店再拆。”
黑色轿车在雅典娜广场后巷放下林秋时,暮色已经笼罩巴黎。她刚踏进酒店大堂,就看见父亲从沙发上站起来。
“研讨会结束得早。”林清宴打量女儿泛红的脸颊,“蒙马特的夕阳很美?”
林秋握紧帆布包带子:“嗯,我还画了速写。”
电梯里,她摸到包里多出的东西——迈克尔悄悄塞进去的录音带,标签上写着《For JoJo's Paris》。
回到房间拆开礼物盒,里面是一支1920年代的法国古董钢笔,笔帽顶端镶着颗小小的蓝宝石。盒底纸条写着:“给未来的大律师——愿你的内心比法律条文更有力量。”
林秋翻开旅行日记,在7月15日这页郑重写下:“今天在圣心堂,有个傻瓜同时点了两支蜡烛。他不知道,当两簇火苗靠近时,光会变得更亮。”
窗外,埃菲尔铁塔准时亮起灯光,像一枚巨大的星星嵌在巴黎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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