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裹挟着桉树的气息吹进林家书房的纱窗，林秋坐在父亲的老式留声机前，小心翼翼地取出迈克尔送给她的那盘《Off the Wall》磁带。
她其实对流行音乐毫无兴趣。
父亲的书架上摆满了古典乐唱片——莫扎特、贝多芬、德彪西——母亲生前最爱在晚餐后放一张黑胶，让悠扬的钢琴声填满整个客厅。
而流行乐？那不过是学校里女孩们叽叽喳喳讨论的背景音，是电台里过度甜腻的合成器旋律，是商场促销时循环播放的罐头音乐。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按下了播放键。
前几首歌并没有打动她。
《Don't Stop'Til You Get Enough》的迪斯科节奏太欢快，像一场她永远不会参加的派对；《Rock with You》的旋律柔软，但歌词里的浪漫情调让她微微皱眉——她八岁，爱情对她而言还不如一本《国家地理》杂志有趣。
然后，《Human Nature》的前奏流淌而出。林秋的手指悬在留声机的音量旋钮上，怔住了。
那旋律像一滴水落入寂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合成器的音色空灵而遥远，迈克尔的嗓音轻得像夜风拂过耳畔。
她听不懂歌词里那些关于“星空”和“命运”的隐喻，但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悄悄攀上她的心头——像是站在高楼边缘向下望时的轻微眩晕，又像是深夜醒来发现窗外有颗星星正注视着自己。
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了重复键，直到父亲敲门提醒她该吃晚饭。
两周后的周日早晨，林清宴接到了乔·杰克逊的电话。
“林医生，我们全家对你的专业素养很满意。”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我希望你正式成为杰克逊家族的专属医疗顾问。”
林清宴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电话桌。这份邀请意味着稳定的高薪、上流社会的人脉，以及——他瞥了一眼书房里正埋头写作业的女儿——JoJo似乎和迈克尔相处得不错。
“每周日下午出诊，紧急情况随叫随到。”乔补充道，“当然，报酬会让你满意。”
林清宴沉默了两秒，最终回答：“我接受。”
挂断电话后，他走向书房，轻轻敲了敲敞开的门。
林秋抬起头，手里还捏着钢笔，墨水在她指尖染了一小块蓝色。
“下午我要去杰克逊家，你想一起去吗？”林秋的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成那个克制的小大人模样。她点了点头，合上作业本，然后犹豫了一下，低声问：“爸爸，我能带那盘磁带还给他吗？我……听了很多遍。”
林清宴挑眉：“我以为你对流行音乐没兴趣？”“《Human Nature》……不太一样。”她轻声回答。
下午三点，林家的别克再次驶入杰克逊家的庄园。这次，保安认出了他们，直接放行。林秋跟在父亲身后，手里紧紧攥着那盘磁带。她今天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依旧用那根红色发带束起。
约瑟夫·杰克逊在会客厅接待了林清宴，而凯瑟琳——迈克尔的母亲——则微笑着俯身问林秋：“亲爱的，想不想去看看录音室？迈克尔说你上次对他的舞蹈给了很好的建议。”
林秋点头，跟着凯瑟琳穿过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
远处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的，像有人在摸索一段陌生的旋律。
录音室的门半掩着，迈克尔背对着门口，正对着麦克风试唱一段旋律。他的声音比唱片里更加真实，没有混响和修饰，却因此显得格外鲜活。
林秋站在门口，不敢打扰，直到凯瑟琳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JoJo！”迈克尔转身，一眼认出了她，脸上绽开笑容，“你来了！”他快步走过来，蹲下身——又是那个让她记忆深刻的动作，视线与她平齐。“怎么样？磁带听了吗？”
林秋点点头，递出那盘《Off the Wall》。“听了很多遍。”她顿了顿，又补充，“《Human Nature》……很好。”
迈克尔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会从这个严肃的小女孩口中听到赞美。“真的？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首。”他站起身，牵起她的手，“来，我带你看看我们怎么录歌。”
录音室比林秋想象中要凌乱得多。控制台上堆满了乐谱和咖啡杯，墙角立着一把电吉他，琴颈上贴满了彩色贴纸。迈克尔带她走到一台巨大的调音台前，按下某个按钮，《Human Nature》的伴奏立刻从监听音箱里流淌出来。“这是母带版本，没有主唱人声。”他解释道，“想试试跟着唱吗？”
林秋僵住了。她从未在别人面前唱过歌——除了学校的音乐课考试，而那次的成绩是“及格”。
“我……不会。”她诚实地说。
迈克尔笑了：“没关系，我也经常觉得自己唱得不够好。”他递给她一副耳机，“戴上这个，你就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只有音乐。”
林秋犹豫了一下，接过耳机戴上。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Human Nature》的旋律在耳中回荡。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嘴唇微动，试着跟上那句“Why, why, why does it do me like that?”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但迈克尔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迅速按下录音键，然后对她竖起大拇指。
林秋唱完那一句，立刻摘下耳机，脸颊发烫。“我唱得很难听，对吧？”“不！”迈克尔摇头，按下播放键。
录音里，她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旋律上，稚嫩却意外地契合。“你的音准很好，只是太害羞了。”
就在这时，录音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迈克尔！妈妈说你在——”一个扎着满头小辫子的女孩闯了进来，看到林秋时愣了一下，“噢，这是谁？”“珍妮，这是JoJo。”迈克尔介绍道，“JoJo，这是我妹妹珍妮，她也喜欢唱歌——虽然目前唱得还不如你好。”珍妮·杰克逊瞪了哥哥一眼，然后好奇地打量着林秋。
“你会唱歌？”
“不会。”林秋立刻说。“她刚刚唱了《Human Nature》，”迈克尔插嘴，“而且没跑调。”珍妮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我们来合唱吧！我最近在练《ABC》，你听过吗？”
林秋摇头。
珍妮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拖着她走向房间中央的麦克风。“没关系，我教你！很简单！”迈克尔笑着退到调音台旁，按下播放键。
前奏响起时，珍妮立刻进入状态，身体随着节奏摇摆，嗓音清亮得像铃铛。她捅了捅林秋的胳膊，示意她跟着唱副歌。林秋张了张嘴，声音比蚊子还小。
珍妮却毫不在意，反而凑近她，故意用夸张的口型示范。“A-B-C, easy as 1-2-3!”林秋忍不住笑了出来。
珍妮的热情像一团火，让她不自觉地被感染。她试着提高音量，跟着唱了一遍。
珍妮欢呼一声，抱住她的肩膀：“你看！我就说你会唱！”
迈克尔靠在调音台边，看着两个小女孩闹成一团，嘴角微微上扬。他按下录音键，轻声说：“这段得存下来。”
傍晚，林清宴结束问诊，来接女儿回家。林秋和珍妮已经交换了学校名字，约定下次一起做数学作业——珍妮最讨厌的科目，而林秋恰好擅长。
迈克尔送她们到门口，临别时，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塞给林秋。“《Human Nature》的歌词，”他低声说，“我写上了中文翻译……嗯，大概的翻译。”
林秋展开纸条，上面是迈克尔歪歪扭扭的字迹，夹杂着拼音和简单的英文注释。
“星空为何凝视着我……”她轻声念出来，然后抬头看他，“谢谢。”
迈克尔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下次来，我教你月球漫步。”
回程的车上，林秋望着窗外飞逝的棕榈树，手里攥着那张歌词纸。父亲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她只回答：“很好。”但她的脑海里，仍然回荡着录音室里的旋律，和珍妮肆无忌惮的笑声。
她低头看了看那张纸条，发现迈克尔在末尾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旁边写着：“给JoJo，我的小乐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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