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的春天来得迟缓,洛杉矶的雨季拖长了脚步,直到三月底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林秋的书架上多了一只小小的铁皮盒子,漆成天空蓝的颜色,盖子上贴着一颗银色星星——这是她用来存放迈克尔从巡演途中寄来的明信片的。
第一张来自纽约,上面印着自由女神像的剪影,背面是迈克尔歪歪扭扭的字迹:“给小星星,这里的披萨有脸盆那么大。——MJ”
二月的一个周末,迈克尔突然打来电话,邀请她参与《We Are the World》录音现场的儿童合唱部分。
“我?”林秋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发紧,“但我不是专业歌手。”
“不需要专业,”迈克尔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电流的轻微杂音,“只需要真诚。”
录音当天,林清宴特意请了半天假,亲自送女儿去好莱坞的录音棚。林秋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参与音乐录制,紧张得早餐只喝了半杯橙汁。
录音棚比杰克逊家的家庭工作室大十倍不止,天花板高得让人眩晕,墙上贴着厚厚的吸音棉。几十个孩子已经聚集在那里,年龄从六岁到十二岁不等,叽叽喳喳得像一群兴奋的麻雀。林秋站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嘿!”珍妮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就知道迈克尔会叫你来!”
珍妮的热情稍稍缓解了她的紧张。但真正让她放松下来的是迈克尔的出现——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红色皮夹克,头发比上次见面时又长了些,一进门就被孩子们团团围住。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准确地找到林秋,朝她眨了眨眼。
制作人昆西·琼斯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孩子们,我们今天要录的是一首特别的歌,”他的声音温和但不容置疑,“关于这个世界需要更多的爱与关怀。”
排练持续了整个上午。
林秋站在第二排,紧挨着珍妮,努力跟随指挥的手势。和声部分并不复杂,但要求每个孩子的声音像拼图一样精准嵌合。当八十个童声同时唱出“We are the world, we are the children”时,录音棚的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撼动,林秋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休息间隙,迈克尔悄悄走到她身边。“怎么样,小星星?”
“比我想象的难多了。”林秋老实承认,“我老是担心唱错调。”
迈克尔笑了。“知道吗?我每次上台前都这么想。”
“真的?”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可你看起来从来不会紧张。”
“那是因为我学会了把紧张藏在这里。”他轻轻拍了拍胸口,“让它变成能量,而不是负担。”
正式录音时,林秋想起迈克尔的话。她闭上眼睛,想象那股忐忑像小小的火苗,在心底安静燃烧。当音乐响起,她的声音不再颤抖,清澈地融入了那片童声的海洋。
结束后,迈克尔在后台拦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一罐冰可乐。“像真正的专业人士。”他笑着说,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我就知道你能行。”
林秋的脸颊发烫,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夸奖。她正想道谢,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迈克尔的表情瞬间变了。
“在这里等着。”他匆匆说完,大步走向声源。
林秋本该听话的。
但某种莫名的担忧驱使她悄悄跟了过去。转角处,迈克尔正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对峙——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他的经纪人。
“二十场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又要加?”迈克尔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刀锋般锐利,“我不是机器,弗兰克。”
“合同就是合同,”经纪人冷冰冰地说,“你知道违约的代价。”
迈克尔的手攥紧又松开,腕骨上的木珠手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我需要休息,”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至少两周,否则我嗓子会垮。”
“巡演结束后随便你休息。现在,去跟那些赞助商打个招呼,他们付了大价钱来看‘迈克尔·杰克逊’。”
林秋屏住呼吸,后退几步躲到柱子后面。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迈克尔——不是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巨星,不是录音室里耐心教她唱歌的朋友,而是一个被绳索捆缚的、真实的、会痛的人。
回程的车上,林清宴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的沉默。“累了?”
林秋摇摇头,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雨又开始下了,水滴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蛇。“爸爸,”她突然问,“为什么大人总是要签那么多合同?”
林清宴惊讶地瞥了她一眼。“这是个很成熟的问题,JoJo。”
“我只是好奇。”
“合同就像承诺,”父亲斟酌着词句,“它们让世界运转有序,但有时候……”他顿了顿,“有时候也会变成枷锁。”
林秋想起迈克尔揉捏右膝的样子,想起他闭眼靠在墙上的疲惫,想起经纪人那句“付了大价钱来看‘迈克尔·杰克逊’”——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商品,一个标签。
那天晚上,她在日记本上画了一颗星星,然后在旁边写道:“有些光芒要燃烧自己才能照亮别人。”
——
《We Are the World》发行后迅速风靡全球。学校里,孩子们哼唱着旋律,却没人知道林秋参与了录制——她和迈克尔约定过不对外提起这件事,就像他们之间所有的小秘密一样。
但有些变化是无法隐藏的。
四月的某天,班上的金发女孩苏茜突然在午餐时间拦住她。
“我妈妈说你在杰克逊家的派对上唱过歌,”苏茜眯着蓝色的眼睛,“是真的吗?”
周围的同学瞬间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林秋。她的喉咙发紧,想起迈克尔教她的方法——把紧张藏起来,变成能量。
“我和珍妮·杰克逊是朋友,”她平静地回答,“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唱歌,就像你和你的朋友会一起跳绳一样。”
这个回答既非否认也非炫耀,恰到好处地平息了好奇。但从此以后,林秋在学校的地位微妙地改变了。有人开始刻意接近她,有人背后议论她“装清高”,只有真正的朋友——比如图书管理员玛莎女士和总坐在她后排的亚裔男孩埃里克——依然如常对待她。
“出名就像踩进一滩浑水,”某天整理书架时,玛莎女士突然说,“总会溅起泥点,重要的是别让它弄脏你的鞋子。”
林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天放学后,她特意绕道去邮局,给正在东京巡演的迈克尔寄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好莱坞标志的日落景色,背面只写了一行字:“希望你的膝盖没再疼。——小星星”
迈克尔的回信在一个雨天到达,随包裹寄来的还有一只精致的八音盒。
林秋小心地拆开包装,掀开盒盖,熟悉的旋律立刻流淌而出——《Human Nature》的钢琴改编版,清澈得像月光下的溪流。
盒子里附着一张纸条:“给地球上最亮的星星。东京的雨和洛杉矶一样冷,但至少这里的按摩浴缸够大。——MJ”
林秋把八音盒放在床头,每晚睡前都要拧紧发条听一遍。她开始期待邮差的到来,期待那些盖着不同国家邮戳的信件——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伦敦的大本钟,悉尼的歌剧院……
每张明信片背面都是迈克尔潦草却温暖的只言片语,仿佛他在繁忙的巡演间隙,始终记得有颗小星星在地球的另一端静静发光。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日,林清宴带女儿去杰克逊家做例行拜访。迈克尔刚刚结束欧洲巡演回国,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但见到林秋时依然露出了笑容。
“八音盒喜欢吗?”
林秋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我也有东西给你。”
迈克尔好奇地拆开,里面是一沓装订整齐的纸页——过去三个月所有明信片的复印件,每张旁边都工整地标注着地理知识点:时差计算、当地气候、著名地标……俨然一本迷你旅行指南。
“我查了百科全书,”林秋解释道,“这样你就知道下次去这些地方该带什么衣服了。”
迈克尔怔怔地翻动着纸页,突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他的拥抱很轻,像一片羽毛落下,但林秋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谢谢,”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用心的礼物。”
窗外,加州的阳光一如既往地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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