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午后,林秋坐在新买的二手钢琴前。阳光透过纱帘照在泛黄的琴键上,她按下中央C,清脆的音符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手指要这样放。”父亲林清宴站在她身后,轻轻托起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林秋试着弹了《小星星》的前两句,左手伴奏总是跟不上右手的旋律。“太难了。”她叹了口气,手指从琴键上滑落。
“慢慢来。”林清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放在琴架上,“弹完三遍就可以吃。”
钢琴老师陈太太每周六上午九点准时到。她总穿着深蓝色旗袍,用铅笔轻轻点着乐谱:“这个音是fa,不是mi。”今天她教了《欢乐颂》的简单版本,林秋弹到第三小节时又卡住了。
“不对,再来。”陈太太的铅笔在节拍器上敲出嗒嗒声。
林秋抿着嘴重新开始,汗水把她的刘海粘在额头上,白色连衣裙后背湿了一小块。
周日下午,林清宴照例带女儿去杰克逊家。
林秋抱着琴谱坐在车后座,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练习指法。
“今天要弹给迈克尔听吗?”父亲透过后视镜看她。
“还没练好。”林秋摇摇头,把琴谱塞进书包最里层。
杰克逊家的琴房门半开着。
林秋悄悄探头,看见迈克尔正在弹一首快节奏的曲子,肩膀随着音乐左右摇摆。他弹完后才发现门边的林秋。
“小星星!”迈克尔招手让她进来,“听说你开始学钢琴了?”
林秋绞着裙角:“我弹得很糟糕。”
“让我听听。”迈克尔从琴凳上站起来。
林秋深吸一口气,弹了《欢乐颂》。弹到一半时左手突然忘了位置,曲子戛然而止。
“这里。”迈克尔坐到她旁边,他的袖子擦过她的手臂,带着淡淡的古龙水香气。他示范了那个段落,“看,左手只要记住这个形状就好。”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快移动,林秋试着模仿,这次连贯多了。
“很棒!”迈克尔笑起来眼角会出现细纹,“音乐不是考试,错了就重新开始。”
他从架子上拿下一本童谣集,翻到《伦敦桥》:“试试这个?右手先来。”
林秋跟着他的指示弹奏。迈克尔的节拍器放在一旁,红丝绒外壳已经有些褪色。
“送给你。”迈克尔把节拍器推到她面前,“我小时候用的。”
林秋小心地摸了摸上面的刻度:“真的可以吗?”
“当然。”迈克尔帮她调整好速度,“下周日我要去看块地,你想一起来吗?”
周六的钢琴课上,陈太太惊讶地发现林秋进步神速。“这个连奏很好。”她难得地表扬道。
“是迈克尔教我的。”林秋的手指在琴键上流畅地移动,“他说要把难的部分想象成故事。”
陈太太推了推眼镜:“流行歌手也懂古典乐?”
“他懂很多。”林秋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琴声在房间里轻轻回荡。
——
周日上午,迈克尔开着一辆蓝色敞篷车来接他们。
林秋坐在后座,风吹乱了她的刘海。
“就是那里。”迈克尔指着远处的一片绿色山谷。工人们正在搭建围栏,卡车扬起阵阵尘土。
林秋跟着迈克尔走进正在施工的场地。工头大声汇报进度,迈克尔不时点头。他们路过一个临时搭建的动物笼舍时,林秋停下脚步。
笼子里有只小狐狸,耳朵比普通狐狸大得多。它警惕地看着来人,缩在角落。
“耳廓狐。”管理员说,“马戏团不要的,不肯跳火圈。”
迈克尔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葡萄放在笼子边上:“嘿,小家伙。”
小狐狸的鼻子动了动,但没有靠近。
“它需要时间。”迈克尔轻声说。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
林秋也蹲下来,学迈克尔的样子保持安静。过了很久,小狐狸才慢慢挪过来,飞快地叼走一颗葡萄。
回程路上,迈克尔说起他的计划:“那里会种满橡树,孩子们可以在树荫下野餐。”
“会有钢琴吗?”林秋问。
“当然。”迈克尔转着方向盘,“放在玻璃花房里,这样弹琴时能看到星星。”
车子驶过一片向日葵田,金黄的花朵齐刷刷地朝着太阳。林秋把手伸出窗外,风从指缝间穿过。
——
第二天早上,林清宴在早餐桌上展开报纸:“杰克逊先生送了请柬,下个月他父亲生日宴会邀请我们。”
林秋往吐司上涂着花生酱:“约瑟夫先生看起来很严肃。”
“他是严格的父亲。”林清宴翻到医学版,“但送了我一套珍贵的医学古籍。”
林秋想起上周在走廊上看到的一幕:约瑟夫大声训斥迈克尔没有按时参加商业会议,文件夹摔在地上发出巨响。
当时迈克尔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吃完早餐,林秋从抽屉里找出针线盒。她把红色玻璃珠和彩色木珠串在一起,做成一条新手链。最后用钢笔在小卡片上工整地写道:“送给迈克尔,你的音乐让大家都快乐。——JoJo”
周三下午,林清宴带女儿去医院。他在会议室和董事们讨论新设立的亚裔儿童门诊,林秋就在休息室写作业。
“林院长真是敬业。”护士长给她送来果汁,“为了这个提案准备了两年吧?”
林秋点点头。
她想起了父亲书房里堆积如山的资料,还有深夜台灯下他疲惫的背影。
回家的路上,林清宴问女儿:“长大后真想当律师?”
“嗯。”林秋看着车窗外闪过的商店招牌,“可以帮助像迈克尔这样的艺术家。”
“律师很辛苦。”
“像医生一样辛苦吗?”
林清宴笑了:“差不多。”
路过乐器店时,他突然停车:“给你买套新琴谱吧。”
林秋选了一本《世界民谣集》,封面上画着不同国家的孩子手拉手唱歌。
周日下午,她把做好的手链和感谢卡放在迈克尔工作室的桌子上。正要离开时,发现门后挂着幅新画的草图:一个玻璃花房,里面放着三角钢琴,天花板上缀满星星。
“喜欢吗?”迈克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穿了件红色格子衬衫,袖口沾着颜料。
“很漂亮。”林秋指着画上的星星,“和真的一样。”
迈克尔拿起桌上的手链戴在腕上:“正好配我的红衬衫。”他晃了晃手腕,珠子互相碰撞发出轻响。
“我爸爸说,谢谢你送的医书。”林秋说。
“应该的。”迈克尔坐到钢琴前,“来,弹首新曲子给你听。”
他弹的是一首轻快的旋律,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舞。林秋坐在一旁,脚跟着节奏轻轻打拍子。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条纹,灰尘在光柱里缓缓飘浮。
弹完后,迈克尔说:“这叫《星尘》,还在修改中。”
“很好听。”林秋说,“像夏天的夜晚。”
迈克尔笑着揉揉她的头发:“等你再学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弹。”
院子里传来珍妮喊他们去吃点心声音。
迈克尔站起身,伸手拉林秋起来。
厨房里,凯瑟琳夫人正在切蓝莓派。林清宴和约瑟夫在客厅讨论最近的棒球赛。透过窗户,林秋看见工人们正在院子里搭建新的秋千架。
她咬了一口派,甜腻的果酱在嘴里化开。
一旁的迈克尔在给珍妮讲新歌的构思,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阳光照在餐桌中央的花瓶上,向日葵开得正好。
——
梦幻庄园的橡树苗长到林秋肩膀高,她踮脚把测量尺按在树干上,刚转头就看见父亲的车停在主屋前。
林清宴提着医疗箱快步走来,昂贵的西裤角上沾着新鲜的泥点。
“迈克尔在哪儿?”他问。
“录音室。”林秋指了指别墅的方向说,“他说左膝又肿了。”
录音室门口摆着半瓶威士忌和空杯子。迈克尔躺在沙发上,右腿架着靠垫,运动裤捋到膝盖以上,皮肤发红的地方比上周又扩大了一圈。
“止痛药吃了多少?”林清宴蹲下来按压肿胀部位。
“就两片。”迈克尔抓起茶几上的药瓶拧开,“严格按你说的八小时一次。”
林清宴接过药瓶晃了晃,三十粒装的瓶子轻得可疑。他看了眼女儿,林秋立刻说:“我去拿冰袋。”
厨房冰箱里码着十几瓶矿泉水。她刚抽出两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迈克尔的经济人弗兰克冲进来,差点撞翻林秋,“Bubbles把道具师的手指咬穿了!”
后院临时笼舍前围满了人。
黑猩猩Bubbles缩在角落,前掌缠着渗血的绷带。一个壮汉攥着流血的手骂脏话,脚边扔着带钉子的皮项圈。
“让我看看。”林清宴分开人群蹲下,从医疗箱取出缝合包,“伤口需要清创。迈克尔呢?”
“在哄那只畜生。”弗兰克咬牙切齿,“比对人还上心。”
林秋挤到笼前。
迈克尔正隔着栅栏给Bubbles喂葡萄,黑猩猩颤抖的手指捏住他的袖口。
“钉子划伤的。”林秋指着项圈对父亲说,“不是咬伤。”
林清宴抬头看了眼项圈,继续给道具师包扎:“需要打破伤风针。”
“那猴子才该打狂犬疫苗!”道具师嘶嘶抽气。
迈克尔突然站起来:“用钉子项圈训练动物是违法的。”
“合同写明要它表演戴帽子的戏码。”弗兰克掏出雪茄,“马戏团都这么训。”
“加州《动物保护法》第1202条。”林秋的声音比平时响,“使用尖锐物品训练灵长类动物可判处六个月监禁。”
所有人都转头看她。
迈克尔眼睛亮起来:“我的小律师比顾问团靠谱多了。”
“小孩子别插嘴。”弗兰克喷出一口烟,“迈克尔,下周MV拍摄——”
“换掉所有动物表演。”迈克尔打断他,“改成CGI特效。”
“预算会超支三十万!”
“从我的巡演分成里扣。”
回主屋的路上,林秋听见父亲低声问迈克尔:“安定片到底吃了多少?”
“压力大的时候……可能超剂量了。”
“你知道混用酒精和镇静剂的后果。”
林秋皱着眉头跟在身后,道路两侧橡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
晚餐时迈克尔没碰红酒。
他推给林秋一张图纸:"新建的儿童医院缺个树屋,你觉得加什么安全措施?"
“轮椅升降平台。”林秋不假思索,“《残障儿童保障法》要求公共设施必须有无障碍设计。”
迈克尔笑着添上滑梯旁的升降机图标:“你十三岁生日该要本法典当礼物。”
“我想要Bubbles的监护权文件。”林秋切着盘里的牛排,“它需要兽医做行为评估。”
林清宴的叉子在盘子上刮出轻响:“JoJo……”
“她说得对。”迈克尔擦擦嘴,“我明天就让律师起草。”
回程车上,林清宴一直没说话。直到红灯停下,他才开口:“迈克尔用的药叫□□。”
林秋记下这个名词:“会上瘾的那种?”
“嗯。”父亲的手指敲打方向盘,“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记者。”
车窗外,月光照在刚浇过水的橡树苗上。林秋突然说:“我们可以种些药用植物,像妈妈的药圃那样。甘菊安神,薄荷止痛。”
父亲笑了笑。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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