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4月的洛杉矶,雨水罕见地持续了一周。
林秋坐在哈佛面试官的对面,窗外的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蛇。
“林小姐,你的履历令人印象深刻。”面试官推了推眼镜,“尤其是跨国慈善项目的法律工作。”
“谢谢。”林秋将膝盖上的文件夹打开,“这是我参与起草的《国际儿童医疗援助标准化协议》。”
文件夹第三页印着MJ基金会的标志。
面试官的手指在那个logo上停留了两秒:“迈克尔·杰克逊的慈善机构?”
“是的,我担任过临时法律顾问。”她的声音平稳得像在朗读法条,“主要负责合规性审查和跨境资金监管。”
雨声填补了对话的间隙。面试官翻到成绩单页面:“AP课程全A,SAT1580……为什么选择法律而不是医学?像你父亲那样。”
“法律是社会的骨架。”林秋直视对方的眼睛,“我想修复其中的裂痕,而不仅仅是治疗症状。”
走廊的挂钟敲响整点。面试官合上文件夹:“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哈佛和普林斯顿同时录取你,会怎么选?”
“哈佛。”她毫不犹豫,“因为这里有全美最好的娱乐法研究中心。”
没有提及MJ基金会可能提供的实习机会,没有提到那些深夜的国际电话。林秋将雨伞撑开时,面试官最后的话飘进耳朵:“决定会在五月第一周发出。”
……
医院的儿科病房比往常安静。
汤米的床位空了,护士说他已经转到康复中心。
林秋整理着图书角的绘本,玛利亚悄悄拉住她的衣角。
“你要走了吗?”小女孩问。
“只是去上大学。”林秋把《野兽国》放回书架,“还会回来看你们。”
“像MJ叔叔那样?他答应来唱歌,但一直没来。”
绘本的边角有些卷曲。
林秋把它抚平:“大人有时候会失信,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玛利亚神秘地压低声音,“他在电视里哭了,说很累。”
林秋的手停在半空。
她最近两周没看娱乐新闻,SAT冲刺班占用了全部时间。
电视机在播放卡通片,但报纸架上的《洛杉矶时报》头版赫然印着迈克尔在东京医院的照片——“杰克逊巡演中途崩溃,疑似药物过量”。日期是三天前。
“能借我铅笔吗?”她突然问玛利亚。
报纸边缘很快写满速记:东京巨蛋、第四场取消、静脉注射……林秋摸出硬币走向公用电话,却在拨号前停住了。东京现在几点?他会在医院还是酒店?接通后说什么?
硬币落回口袋。
她撕下那则新闻塞进书包,继续整理绘本。
……
辩论赛决赛现场,杰森·克劳福德的脸涨得通红:“我方坚持认为,名人慈善本质上是公关行为!”
林秋放下笔记卡:“对方辩友是否认为,南非总统曼德拉也该为接受明星捐款而羞愧?”
评委席传来轻笑。杰森攥紧拳头:“那不一样!”
“1985年以来,MJ基金会向非洲儿童捐赠的每一美元,”林秋翻开文件夹,“都有瑞士银行出具的监管报告。请问克劳福德同学的橄榄球奖学金,也有这么透明的审计流程吗?”
全场掌声中,爱丽丝在观众席拼命挥手。
林秋却注意到礼堂后排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悄悄离场——那走路的姿势像极了理查德·白的助理。
颁奖仪式后,校长拦住了她:“林小姐,有位白先生来电,说有关东京的紧急法律事务。”
电话亭玻璃映出她疲惫的眼睛。
理查德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东京场次取消引发合同纠纷,需要你核对保险条款。”
“我现在不是基金会员工。”
“但你是唯一同时懂日文和娱乐法的人。”理查德顿了顿,“迈克尔点名要你。”
图书馆的灯光惨白。
林秋面前摊着日英双语的保险合同,第17条C款用极小字体写着:“艺人健康原因取消演出,需提供指定医院证明。”
她拨通东京号码时,窗外开始下雨。
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男声:“杰克逊先生正在休息。”
“我是林秋,关于保险理赔——”
“哦!”对方突然切换成英语,“迈克说你可能会打来。等等,他醒了。”
背景音里传来模糊的交谈,然后是迈克尔沙哑的声音:“小星星?”
“合同我看过了。”她直接切入主题,“必须去条款里指定的圣路加医院做检查,否则保险公司会拒赔。”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碰撞声:“你还好吗?”
“我在准备大学录取。”钢笔在条款上划出刺耳声响,“你的医疗报告要包括血检和心电图,日期必须——”
“JoJo。”他打断她,“我收到你的明信片了。”
南丫岛寄出的那张风景片,被她随手写在候机时。
内容不过是“土地庙很灵验”之类的客套话。
“条款日期必须与取消演出当天吻合。”她继续道,“需要我传真样本给东京团队吗?”
沉默持续了几秒。迈克尔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专业语气:“好的,请发给田中先生。邮箱你有的。”
挂断前,他忽然轻声补了句:“祝你考上哈佛。”
雨下得更大了。
林秋把合同塞进公文袋,发现背面写着一行陌生的电话号码,标注“纽约私人医生——绝对保密”。
……
5月3日清晨,哈佛录取信躺在邮箱里。
林秋平静地把它放在餐桌中央,继续煎蛋。父亲难得地请了假,举着香槟杯的手微微发抖。
“不打电话告诉朋友吗?”他问。
“爱丽丝下午来庆祝。”林秋翻着新生手册,“宿舍要提前半年申请。”
电话铃突然响起。父亲接听后表情微妙:“找你的。说是……东京团队?”
林秋接过听筒。
财务总监急切的声音炸响:“保险公司咬定医院报告不规范,要扣留两百万保证金!”
“把扫描件传真过来。”她抓过纸笔记下编号,“还有,联系这位纽约医生重新出具证明。”
父亲默默收走了香槟杯。传真机吐出二十多页日文文件时,林秋已经打开了日英词典。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第4页的血检报告——□□浓度超标三倍。
她立刻拨通纽约号码:“史蒂文斯医生?我是MJ基金会法律顾问。”
窗外的梧桐树抽出新芽。
林秋听着电话那头的解释,笔尖在便签上画下一个又一个惊叹号。
“明白了。”她最终说道,“请将正确格式的报告直接发给保险公司,抄送理查德·白。”
挂掉电话,她盯着那份血检报告看了很久。然后把它和其他文件一起,塞进了标有“MJ东京1990”的档案盒。
录取通知书在餐桌上微微反光。
林秋翻开《哈佛宿舍申请表》,在首选房型栏勾选了“双人间”。
电话铃在晚上九点响起时,林秋刚把最后一箱法律书籍封好。
父亲在书房接起电话,片刻后敲响她的房门:“香港长途。”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轻笑:“哈啰,大律师,听说你抛弃我们啦?”张国荣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背景是嘈杂的粤语对话。
林秋用肩膀夹着电话,继续给纸箱贴标签:“Leslie?你怎么知道我录取了?”
“迈克尔告诉我的呀。”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咔嗒声,“他今晚在东京开香槟庆祝,说‘小星星要去哈佛了’。”
胶带在纸箱上拉出刺耳的声响。
林秋换了个耳朵听电话:“你们在一起?”
“我在香港拍戏啦,刚收工。”张国荣吐出一口烟,“他打电话问我该送你什么毕业礼物,我说送栋楼最实际。”
“别开玩笑。”
“真的!他连问三次‘哈佛学生需要什么’。”张国荣模仿着迈克尔认真的语气,“我告诉他,哈佛学生最需要睡眠。”
窗外的路灯突然闪烁了一下。
林秋把马克笔放回笔筒:“他身体怎么样?”
“哇,终于问啦?”张国荣的声音突然压低,“不太好。东京医院那次是真的,医生说他胃出血加脱水,但那些混蛋经纪人还逼他上台。”
书桌上的台灯映出档案盒的轮廓,里面装着东京保险纠纷的所有文件。林秋拿起最上面那份血检报告:“他该解雇那个团队。”
“解雇?他连说‘不’都要经过十个人批准。”张国荣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觉得,你们俩其实挺像的。”
“什么意思?”
“一个不敢拒绝工作,一个不敢承认关心。”玻璃杯碰撞的声音传来,“说真的,JoJo,你从来没想过……”
“我要去读大学了,Leslie。”林秋打断他,“三年法学院,然后是纽约或硅谷的律所。我的路很清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清楚到连个电话都不舍得打?”张国荣突然问,“你知道他床头放着什么吗?南丫岛那张拍立得,装在纯金相框里——纯金!我笑他土大款,他说‘这样不会生锈’。”
“帮我个忙。”她短暂沉默后,最终说道,“告诉他纽约的史蒂文斯医生很可靠,以后体检都去那里。”
“你自己说啊。”
“国际长途很贵。”
张国荣大笑起来:“哈佛高材生连电话费都付不起?”他突然切换成普通话,“林秋,你比迈克尔还会躲。”
挂断电话后,父亲站在走廊阴影里:“香港朋友?”
“张国荣。就是拍《倩女幽魂》的那个。”
“他认识迈克尔·杰克逊?”
林秋把档案盒塞进书架:“娱乐圈很小的。”
父亲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指了指厨房:“热了牛奶,喝完早点睡。”
书桌上的日历显示5月15日,距离高中毕业还有六周。
林秋翻开《哈佛新生指南》,发现扉页夹着一张便签——是那天匆匆记下的纽约医生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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