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林秋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
她摸索着抓起话筒，父亲的声音异常清醒：“JoJo，我需要你来医院一趟。”
“现在？”她瞥了眼闹钟，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急诊三楼，皮肤科特别诊疗室。”父亲的声音压得很低，“迈克尔来了，情况不太好。”
林秋瞬间清醒，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医疗设备的滴滴声。“我二十分钟到。”
她胡乱套上牛仔裤和连帽衫，抓起钥匙冲出门。
凌晨的洛杉矶街道空荡得诡异，红灯在她车轮下一个个变成绿灯，仿佛在为这场紧急情况让路。
比弗利山医疗中心的急诊通道亮如白昼。林秋刷员工卡进入电梯时，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三楼走廊尽头，父亲的白大褂在荧光灯下白得刺眼。
“他在里面。”父亲拦住她，递来口罩和手套，“先说清楚情况——三小时前他开始全身瘙痒，自己抓伤了面部和颈部。现在有局部感染迹象。”
林秋透过观察窗看到诊疗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迈克尔裹在一次性蓝色隔离衣里，露出的手腕和脚踝上布满红斑，平日里精心修饰的面容现在斑驳得像幅被雨水打湿的画。
“他助理呢？”
“在楼下办手续。”父亲推了推眼镜，“他坚持不要通知其他人。”
推门声惊动了诊疗床上的人。
迈克尔转过头，右脸颊上三道明显的抓痕正在渗血，没有粉底遮盖的白斑在无影灯下呈现出病态的粉色。
“小星星……”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抱歉吵醒你。”
林秋走到床边，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某种药膏的刺鼻味道。“怎么回事？”
“新换的遮瑕膏。”迈克尔试图耸肩，但一个突然的颤抖让动作变了形，“医生说可能是过敏反应。”
父亲拿起病历板：“更可能是压力诱发的自体免疫反应加重。血检显示白细胞指数异常。”他指了指迈克尔锁骨处的皮疹，“这些原本已经稳定的病灶突然扩散了。”
迈克尔突然抓住林秋的手腕：“别告诉理查德。”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舞台妆的金粉，“巡演不能取消。”
“你需要休息。”林秋挣开他的手，指向心率监测仪上过快的数字，“看看这个！”
父亲插入镇静剂注射器：“我先处理感染伤口。JoJo，去药房拿这支处方药。”
走廊里，林秋靠在墙上深呼吸。
药房值班员递来的铝箔药板还带着冷藏室的寒气，她盯着“泼尼松”的药名看了几秒——这是强效免疫抑制剂。
诊疗室里，父亲正在给迈克尔的脸部伤口清创。
酒精棉球擦过抓痕时，迈克尔猛地后缩，撞翻了器械盘。
“忍着点。”父亲按住他的肩膀，“再感染下去会留疤。”
林秋递过药片和水杯，注意到迈克尔指尖的皮肤正在片状剥落。
“你这种情况多久了？”
“两周……也许三周。”迈克尔就着水吞下药片，“化妆师说最近遮瑕膏用量翻倍了。”
父亲剪开他后背的隔离衣，林秋倒吸一口冷气——原本只有零星白斑的背部现在布满了地图状的色素脱失区，有些地方因为抓挠已经破皮。
“上帝啊……”她下意识去摸消毒纱布，却被父亲拦住。
“先做冷敷。”父亲递来冰袋，“这种急性发作期不能直接上药。”
冰袋贴上后背时，迈克尔整个人弹了一下，随即颓然倒在枕头上。
汗水浸透了他的鬓角，将残存的发胶冲出一道道细小的痕迹。
“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林秋换着冰袋，声音发紧。
迈克尔闭着眼睛：“下周要拍新专辑封面……”
“就为这个？”
“还有东京场赞助商条款……”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有权终止合约如果‘艺人形象发生重大改变’……”
父亲和女儿交换了一个眼神。
监测仪上的心率终于降到一百以下，迈克尔在镇静剂作用下陷入浅眠。
“会留疤吗？”林秋小声问。
父亲轻轻揭开迈克尔颈部的敷料：“如果他能老实休息一周的话，不会。”他指了指病人锁骨下方一处硬币大小的疤痕，“但这种陈旧性皮损很难完全消退。”
晨光开始渗入窗帘缝隙时，迈克尔的私人医生终于赶到。
林秋走到走廊上透气，发现垃圾桶里扔着一包被血浸透的化妆棉，标签上印着某家好莱坞特效化妆公司的logo。
“他每天要往脸上糊多少这种东西？”她问随后出来的父亲。
“根据病历记录？”父亲摘下口罩，“光是基础遮瑕就要涂五层，还不包括定妆和修容。”他疲惫地揉着眉心，“简直是在皮肤上刷油漆。”
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诊疗室里传来迈克尔的咳嗽声。
林秋从观察窗看进去，晨光中他蜷缩在诊疗床上的样子像个被掏空的人偶，那些平日里被灯光和妆容掩盖的脆弱此刻无所遁形。
“我能做什么？”她转向父亲。
父亲递给她一张处方单：“确保他按时吃药。还有……”他顿了顿，“想办法让他推迟那该死的封面拍摄。”
——
林秋坐在急诊室外的塑料椅上，手里攥着那张处方单。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分界线。
她盯着那道光线，听着诊疗室里医疗器械的滴答声和医生们压低的交谈声。
“林小姐？”
她抬头，看见迈克尔的助理弗兰克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这个平日总是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此刻领带松散，西装外套上还有咖啡渍。
“所有手续都办好了。”弗兰克递给她一个文件夹，“医院同意完全保密，用约翰·史密斯的名字登记。”
林秋接过文件，注意到最上面是一份保密协议。“他现在怎么样？”
“睡着了。”弗兰克松了松领带，“医生说至少要观察24小时。”他犹豫了一下，“关于下周的行程……”
“全部取消。”林秋斩钉截铁地说。
弗兰克皱起眉头：“东京场的定金……”
“我说全部取消。”林秋站起来，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异常清晰，“除非你想让他死在舞台上。”
弗兰克被她的语气震住了，半晌才说：“你知道这会影响多少人的工作吗？整个巡演团队两百多人……”
“那就给他们发基本工资。”林秋打断他，“从我的信托基金里扣。”
“什么？”
“我十八岁生日时爷爷设立的基金。”她快速在手机上调出账户信息，“足够支付团队三个月的薪水。”
弗兰克瞪大眼睛：“迈克尔不会同意……”
“那就别告诉他。”林秋把手机塞回口袋，“就说保险公司同意延期赔付。”
诊疗室的门开了，父亲走出来，摘下口罩：“他醒了，想见你。”
迈克尔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但没遮住的颈部依然能看到斑驳的皮肤。
他虚弱地笑了笑：“听说你要替我发工资？”
林秋在床边坐下：“弗兰克这个大嘴巴。”
“我不能接受。”迈克尔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那是你爷爷留给你的。”
“那就当是贷款。”林秋倒了杯水递给他，“等你好了再还我。”
迈克尔没有接水杯，而是突然抓住她的手：“看着我，JoJo。”他的指尖冰凉，“你真的觉得……我还能好起来吗？”
林秋反握住他的手，感觉到那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当然能。这只是急性发作……”
“不。”迈克尔松开手，拉开病号服的领口，露出更多斑驳的皮肤，“看看这个。五年前只有一小块，现在……”他的声音哽住了。
父亲适时地插话：“最新的免疫疗法有效率有显著提升……”
“有多少？百分之三十？四十？“迈克尔苦笑，”我查过所有文献，这种病没有治愈先例。”
林秋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所以呢？你就打算放弃？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媒体得逞？”
诊疗室里安静得可怕。
监测仪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刺耳。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小星星？”迈克尔终于开口，声音疲惫但温柔，“因为你总是相信奇迹。”
“不是奇迹。”林秋深吸一口气，“是医学。是坚持治疗。是给自己一个恢复的机会。”
护士敲门进来换输液瓶，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等护士离开后，迈克尔轻声说：“给我一周。如果症状没有改善……”
“两周。”林秋坚持道，“完整的治疗周期。”
迈克尔看向林清宴：“医生怎么说？”
父亲推了推眼镜：“医学上建议至少观察两周。但作为朋友……”他顿了顿，“我认为你需要更长的休息。”
窗外，医院的早班工作人员开始陆续到达。
走廊上的脚步声和推车声渐渐多了起来。
“好吧。”迈克尔终于妥协，“推迟东京场。但封面拍摄……”他看着林秋的表情，叹了口气，“改成纯黑白色调，不露脸的那种，可以吗？”
林秋还想说什么，父亲轻轻摇头制止了她。“这是个好的开始。”父亲拍拍迈克尔的肩膀，“现在你需要休息。JoJo，去药房把这些药取来。”
走出诊疗室，林秋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
弗兰克还在走廊上打电话，语气激烈地跟什么人争论着。
她听见“不可抗力条款”和“医生证明”之类的字眼。
药房窗口前排着队。
林秋低头看处方单时，注意到父亲不仅开了常规药物，还添加了几种抗焦虑药和助眠剂。
最下面用红笔写着：“严格监控用药剂量”。
当她拿着药袋回到三楼时，诊疗室门口多了两个保安。
父亲在走廊尽头向她招手：“从这边走，后门电梯。”
“怎么了？”
“记者。”父亲简短地说，“不知怎么得到风声了。”
他们绕到员工通道，从观察窗可以看到迈克尔已经坐起来，正在和弗兰克说着什么。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依然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脖子上最明显的白斑。
“他会好起来的，对吧？”林秋轻声问。
父亲没有立即回答。
他注视着诊疗室里的病人，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超级巨星，此刻只是一个与顽固疾病抗争的普通人。
“医学上，没有保证。”父亲最终说，“但作为他的医生？我相信他会找到与疾病共处的方式。”他转向女儿，“就像你外婆当年那样。”
林秋眨了眨突然湿润的眼睛。
她想起外婆生前总是戴着那条丝巾，优雅地遮盖着化疗留下的疤痕。
“走吧。”父亲接过药袋，“该去拯救我们任性的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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