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天刚蒙蒙亮，林秋已经换好运动服，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宿舍门。
艾玛还在熟睡，被子卷成一团，金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
林秋把昨晚写的便签贴在冰箱上：「去晨跑，早餐在桌上。——Q」
九月的波士顿清晨带着微凉的湿意，查尔斯河畔的步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晨跑的人。
林秋调整呼吸，步伐稳定地踩在铺满落叶的路面上。
跑步是她这一个月来养成的习惯——规律、可控，且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法学院图书馆的灯光在七点准时亮起。
林秋刷卡进门，管理员玛莎女士从报纸后抬起头：“又是第一个，林小姐。”
“早，玛莎。”林秋把背包放在惯常的角落座位，取出笔记本电脑和《侵权法》课本。
“今天咖啡机修好了。“玛莎推过来一个马克杯，“特意给你留了哥伦比亚豆。”
“谢谢。”林秋接过咖啡，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一瞬。
……
八点整，宪法课教授克莱顿走进教室，灰白的眉毛下是一双锐利的蓝眼睛：“上周留的案例，谁来分析一下罗诉韦德案的反对意见？”
教室里一片寂静。林秋举起手。
“林小姐。”克莱顿教授点头，“请。”
“怀特**官认为，堕胎权不属于宪法明示的基本权利，应当交由各州立法决定。”她的声音清晰平稳，“但这一观点忽视了第十四修正案对个人自主权的保护。“
“很好。”克莱顿教授露出今天第一个微笑，“那么你认为，如果现在重审此案，会如何判决？”
林秋思考了三秒：“基于当前最高法院组成，可能会推翻原判。”
“理由？”
“因为法律不是永恒的，”她直视教授的眼睛，“它只反映当下社会的共识。”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讨论声。
克莱顿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精彩的回答，林小姐。下周三的模拟法庭，你担任首席律师。”
下课铃响起时，艾玛从后排挤过来：“天啊，你怎么敢预测最高法院会推翻罗诉韦德案？克莱顿老头可是女权主义者！”
“事实就是事实。”林秋收拾着笔记，“与其讨好教授，不如把时间用在研究判例上。”
艾玛夸张地捂住胸口：“冷酷无情的法律机器！不过我喜欢。”她挽住林秋的手臂，“午餐约吗？食堂今天有亚洲菜。”
“不了，我约了法律援助中心的面试。”
“又要打工？”艾玛瞪大眼睛，“你已经有了图书馆助理和TA的工作了！”
林秋把最后一份文件塞进背包：“这个不一样，是实务经验。”
——
法律援助中心设在法学院地下室，暖气管道在头顶嗡嗡作响。
负责人凯特琳是位四十出头的女律师，短发利落地贴在耳后。
“你的简历很出色。”凯特琳翻看着文件，“但为什么想参与家暴受害者援助？这对学生来说压力很大。”
林秋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我父亲是外科医生，小时候我常去医院写作业。见过太多被打断肋骨的妻子，却不敢指认丈夫。”
凯特琳抬起头。
“法律不该只存在于课本里。”林秋说。
“周一和周四晚上，能保证时间吗？”
“能。”
“很好。”凯特琳递给她一份保密协议，“明天开始培训。”
……
回到宿舍已是晚上十点。
艾玛正趴在沙发上涂指甲油，电视里放着MTV。
“面试怎么样？”
“通过了。”林秋放下背包，瞥见电视上正在播放《Black or White》的MV，迈克尔的脸一闪而过。
她转身走向浴室：“我先洗澡。”
热水冲在肩膀上，蒸腾的雾气模糊了镜子。林秋机械地洗着头发，泡沫顺着水流消失在排水口。
出来时，艾玛已经关掉了电视：“对了，有你一封信，从洛杉矶来的。”
信封躺在书桌上，没有署名，只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
林秋用裁纸刀整齐地拆开。
里面是一张照片：医院窗台上，一盆盛开的向日葵。背面写着：「医生说再观察两天。P.S.波士顿冷吗？」
没有落款。
林秋把照片放进抽屉最底层，然后打开《刑法》课本。
……
周末的法学社聚会上，大三的学长德里克端着果汁凑过来：“听说你在克莱顿的模拟法庭上大放异彩？”
“只是做了基础准备。”林秋礼貌地接过杯子。
“太谦虚了。”德里克微笑，“下周有兴趣一起准备LSAT吗？我在法学院图书馆有个固定座位。”
艾玛在远处疯狂使眼色。
“抱歉，”林秋看了眼手表，“我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表都排满了。”
德里克挑眉：“连喝咖啡的时间都没有？”
“除非是关于《联邦证据规则》的讨论。”她微微一笑，“我周日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有空。”
“哇哦。”德里克笑着举起双手投降，“我认输。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他递过一张纸条，“这是我的电话。”
林秋把纸条塞进外套口袋，转头对上艾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那可是德里克·莫里斯！”回宿舍的路上艾玛抓狂地晃着她的肩膀，“法学院三年级的顶尖学生，父亲是联邦法官！”
“所以？”
“所以他明显对你有意思！”
林秋刷卡开门：“我现在没兴趣约会。”
“为什么？因为洛杉矶那个'没结果'的人？”艾玛倒在沙发上，“拜托，都三个月了！”
林秋打开冰箱拿出矿泉水：“不是因为他。”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需要。”她拧开瓶盖，“德里克很好，但我现在的优先级是学业和实习。”
艾玛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清醒的人。”
“这算是夸奖？”
“绝对是。”艾玛举起抱枕，“敬我们冷酷无情的未来大律师！”
林秋笑着扔过去一包薯片，正好砸在艾玛头上。
……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林秋收到了法学院春季学期的奖学金通知。
她拍下邮件页面，发给了父亲。
手机很快响起。
“恭喜。”林清宴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过别太累，你妈妈当年就是——”
他突然停住。
“我知道。”林秋轻声说，“她熬夜准备律师考试，错过了最后一次体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迈克尔出院了。”父亲突然说。
林秋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嗯。”
“他问起你。”
“替我问候他。”她翻开桌上的日程本，“爸，我下周要去纽约参加模拟法庭比赛，可能联系不上。”
“……好。”林清宴最终说，“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林秋在日程本上划掉最后一项待办事项。
桌角的台灯照在奖学金邮件上，白底黑字清晰分明：
「林秋同学：恭喜你获得本年度最佳一年级法学奖学金。」
没有多余的感慨，没有迟疑的回顾。
她只是平静地合上电脑，起身关灯。
明天早上六点半，晨跑照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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