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的最后一周，波士顿迎来了今冬最猛烈的暴风雪。
林秋站在法学院图书馆的落地窗前，看着鹅毛大雪在昏黄的路灯下狂舞。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艾玛发来的短信：
「航班取消了！被困在芝加哥机场，明天才能回去。宿舍钥匙在花盆底下，帮我收一下晾在洗衣房的毛衣！」
林秋回复了一个「好」，把《民事诉讼法》塞回书架。窗外，雪已经积了半尺厚，几个裹着围巾的学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宿舍楼走去。
她系紧围巾，推开图书馆大门。寒风夹着雪片扑面而来，瞬间冻红了她的鼻尖。
“JoJo？”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理查德·白站在台阶上，黑色大衣上落满雪花，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瘦了不少，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
“理查德？”林秋愣在原地，“你怎么在波士顿？”
“联邦巡回法庭的听证会。”他走下台阶，雪花在他们之间飘落，“听说你拿了最佳一年级生奖学金？”
“消息传得真快。”林秋把冻僵的手塞进口袋，“迈克尔让你来的？”
理查德摇摇头，递过纸袋：“你父亲托我带的手工姜糖，说波士顿的冬天太湿冷。”
纸袋还带着体温，姜糖的辛辣气息透过包装隐隐传来。林秋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感冒父亲都会熬一锅姜糖水，而她总是嫌太辣不肯喝。
“谢谢。”她接过纸袋，“要喝杯咖啡吗？”
……
法学院咖啡馆里暖气充足，理查德脱掉大衣，露出里面的深灰色西装。
他搅动着黑咖啡，突然开口：“迈克尔和丽莎要结婚了。”
林秋的茶杯停在半空。
“下个月在拉斯维加斯。”理查德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烫金请柬，“他俩希望你当伴娘。”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霜。
林秋慢慢放下杯子：“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我不是伴娘的合适人选，理查德。”林秋的声音很平静，“珍妮特更适合这个角色。”
“他坚持要你。”
林秋望向窗外。
雪地里，一个女孩正艰难地拖着行李箱前行，围巾被风吹得飞扬起来。
“我已经三个月没和他联系了。”
“我知道。”理查德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所以我来找你，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以白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名义。”
文件封面上印着《婚前财产协议》。
“丽莎的律师团队提出的条款很苛刻。”理查德推过文件，“需要你帮忙审核。”
林秋的指尖触到纸页，又缩了回来：“这不合适。”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不是他的法律顾问了。”
咖啡馆的音响里突然播放起《Remember the Time》，迈克尔的声音在温暖的室内流淌。
理查德苦笑了一下：“真是讽刺的巧合。”
林秋合上文件，推回去：“替我祝福他们。”
“你变了。”理查德突然说。
“人都会变。”
“不，我是说……”他斟酌着词句，“你变得更像你父亲了。那种……精英思维下的冷静，或者说不近人情。”
林秋站起身，把围巾重新系好：“代我向爸爸问好。告诉他我春节会回去。”
暴风雪持续了整夜。
林秋坐在宿舍窗前，看着雪花一片片覆盖查尔斯河畔。
艾玛的毛衣叠放在床头，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
书桌上，理查德留下的请柬静静躺着。
烫金字体在台灯下闪烁：「迈克尔·杰克逊与丽莎·玛丽·普雷斯利诚邀您见证我们的爱情」。
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发来的消息：「姜糖收到了吗？别忘了每天吃两颗。」
林秋放下请柬，回复：「收到了，谢谢爸。」
她关上灯，雪光透过窗帘映出一室淡蓝。明天要早起去纽约，行李箱还摊在墙角没收拾。
生活就是这样，一步接一步，没有回头路可走。
枕头下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林秋没有去看。
窗外的雪，还在无声地下着。
——
除夕夜的洛杉矶下着细雨。
林秋站在厨房里切着葱花，砧板与菜刀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父亲在客厅调试电视机，春晚的开场音乐隐约传来。
“葱要切这么细吗？”林清宴探头进来，手里还拿着遥控器。
“饺子馅的葱越细越好。”林秋头也不抬，“您忘了？妈妈以前总这么说。”
林清宴沉默了一下，转身去拿酱油。
厨房里只剩下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和电视里隐约的欢笑声。
“迈克尔要结婚了。”父亲突然说，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
“我知道。”林秋的刀没停，“理查德告诉我了。”
“下个月十五号。”
“嗯。”
葱花渐渐堆成一小堆，青白分明。
林秋用刀面拢了拢，把它们拨进碗里。
“你觉得……”林清宴拧着酱油瓶盖，斟酌着词句，“他为什么选择丽莎？”
刀尖在砧板上轻轻一顿。
“我不知道。”林秋把刀放在水池边，打开水龙头，“那是他的事。”
水流冲过手指，带走葱的气味。
她关掉水，甩了甩手：“饺子皮擀好了吗？”
林清宴递过面团，欲言又止。
“爸。”林秋接过面团，忽然笑了，“您该不会以为我在难过吧？”
“我只是……”
“我和迈克尔是朋友。”她开始擀皮，动作熟练，“朋友结婚，应该祝福。”
电视里传来一阵掌声，主持人正在说吉祥话。
林清宴看着女儿擀皮的背影，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馅料好像咸了点。”
“那我再加点白菜。”
父女俩配合默契，一个擀皮，一个包馅。窗外的雨轻轻拍打玻璃，屋子里弥漫着面粉和猪肉馅的香气。
“其实……”林清宴突然开口，“他住院那会儿，一直在看你的照片。”
林秋手里的饺子皮差点掉在地上。
“丽莎发现的。”父亲继续说，“他把你的照片夹在病历本里。”
饺子皮在指尖转了一圈，边缘微微翘起。
林秋放上一勺馅料，手指灵巧地捏出褶皱。
“那又怎样？”她把包好的饺子放在盘子里，“他最爱的人是丽莎。”
林清宴不再说话。
饺子下锅时，水蒸气模糊了厨房的玻璃。林秋看着锅里翻滚的白胖饺子，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迈克尔第一次来她家吃饭，笨拙地学着用筷子夹饺子的样子。
那时候他还没那么出名，她还没长大。
“熟了。”她关掉火。
父女俩坐在餐桌前，电视里的春晚还在继续。
林清宴倒了半杯红酒：“喝一点？“
“明天还要早起。”林秋摇头，“有个案子要查资料。”
“大年初一也不休息？”
“律师全年无休。”她夹起一个饺子，“就像医生一样。”
林清宴笑了笑，举起酒杯：“那就祝你学业有成。”
“祝您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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