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春天，洛杉矶录音室的玻璃窗被阳光晒得发烫。林秋把一摞文件拍在调音台上，惊醒了打瞌睡的录音师。
“《Invincible》的版权明细有问题。”她指着第三页的条款，“索尼未经许可把《You Rock My World》用在了游戏里。”
迈克尔从耳机里抬起头，额前的卷发被汗水黏成几簇。他按下暂停键，录音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嗡声。
“现在追究这个？”他摘下耳机，“这张专辑都发行五年了。”
“正因为过了追诉期只剩三个月。”林秋递过钢笔，“今天签了还能索赔。”
艾玛的小脑袋突然从沙发后面冒出来，手里举着啃了一半的苹果：“迈克尔叔叔，我的曲子写好了！”
七岁的小姑娘爬上转椅，把皱巴巴的五线谱推到迈克尔面前。潦草的音符像一群跳舞的小蝌蚪，迈克尔却认真哼唱起来。
“这里改成升C更好。”他握住艾玛的小手指向某个音符，“听——”另一只手在键盘上按下两个相邻的琴键。
“真的！”艾玛眼睛亮起来，“像小鸟在吵架！”
林秋看着女儿在迈克尔指导下修改曲谱，笔尖戳破了纸张。她清了清嗓子：“关于‘This is it’巡演的保险条款——”
“先听这个。”迈克尔突然弹起一段欢快的旋律，艾玛立刻跟着哼唱。他朝林秋眨眨眼，“我们乐队的新主打歌。”
安德鲁端着咖啡推门而入：“BBC又来问纪录片的事。”他递给林秋一杯拿铁，“我说要等律师审核。”
“他们想拍彩排过程？”林秋翻开日程本，“合同里没授权幕后拍摄。”
迈克尔的手指仍在琴键上流连：“艾玛说可以让他们拍她弹琴的镜头。”
“不行。”林秋和安德鲁异口同声。
艾玛撅着嘴跳下椅子，跑去翻迈克尔的书包：“那我能吃你的薄荷糖吗？”
“每天两颗。”迈克尔头也不回地嘱咐，“否则林医生会骂我。”
林秋趁机把合同推到他面前：“制作方坚持用液压舞台，但安全评估——”
“肯尼说那是新技术。”迈克尔签完字，从书包里掏出个丝绒盒子，“给艾玛的生日礼物。”
迷你键盘只有两个八度，琴键却做得和演唱会用的一模一样。艾玛尖叫着扑上去，弹出不成调的《小星星》。
“慢慢练。”迈克尔帮她调整手指姿势，“下个月我要检查。”
林清宴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老人洪亮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昨天的检查报告看了吗？”
迈克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艾玛已经喊出来：“外公！迈克尔叔叔又偷偷吃糖！”
“不是我！”迈克尔举起双手，“是伴舞文森特放在更衣室的。”
林秋夺过手机走到走廊。透过玻璃窗，她看见迈克尔正握着艾玛的手教她弹音阶，阳光给他们镀上一层金边。
“血压还是太高。”林清宴在电话里叹气，“我调整了药剂比例，但关键是他得减少工作强度。”
“我在合同里加了强制休息条款。”林秋压低声音，“但他昨天彩排到凌晨三点。”
电话那头传来翻页声：“心理评估显示焦虑指数比上月高百分之三十。制作团队给他太大压力了。”
录音室里突然爆发出笑声。艾玛弹错了音符，迈克尔故意夸张地摔下琴凳。林秋看着女儿笑得前仰后合，突然做了决定。
“爸，您能来趟伦敦吗？首演前一周的彩排需要医疗监督。”
“早安排好了。”林清宴轻笑，“连艾玛的中药我都备了一份。”
回到录音室时，迈克尔正在教艾玛用合成器。小姑娘按下某个按钮，整个房间突然充满海浪声。
“这是作弊！”她咯咯笑着，“根本没弹琴！”
“但观众会记住这个瞬间。”迈克尔调整着音效旋钮，“音乐不只是音符，小蜜蜂。”
林秋的咖啡杯在控制台上留下一个圆印。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巡演城市增加到三十个，但合同规定……”
“妈妈！”艾玛拽她的袖子，“迈克尔叔叔答应教我月球漫步！”
安德鲁及时出现，把女儿扛到肩上：“先去吃午饭，大人们要工作。”出门前他对林秋使了个眼色，“别太纵容他们。”
录音室门关上后，迈克尔的表情突然疲惫下来。他揉着右手腕：“安保条款改好了？”
“增加了二十条细则。”林秋调出文档，“包括禁止任何人在彩排期间给你提供非处方药。”
“弗兰克会气疯的。”迈克尔轻笑，“他总说止痛药是演出必需品。”
林秋合上电脑：“心理健康条款是新的。如果医生评估认为需要中止演出，不承担违约责任。”
窗外的棕榈树沙沙作响。迈克尔望着远处的好莱坞标志：“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我建Neverland是想创造永远快乐的童话，但现在……”
“现在你让数百万观众相信童话真实存在。”林秋打断他，“包括艾玛。”
迈克尔转过头，眼里的阴霾突然散了：“她真的喜欢那个小键盘？”
“昨晚抱着睡觉的。”林秋微笑，“压碎了半盒蜡笔。”
助理敲门进来送午餐。迈克尔掰开三明治，小心挑出黄瓜片：“下周的慈善晚宴，艾玛能表演吗？就弹她写的那首曲子。”
“只有三十秒。”林秋条件反射般讨价还价，“而且得保证九点前结束。”
“成交。”迈克尔举起柠檬水和她碰杯，“以她的作曲速度，三十秒够弹三首了。”
饭后艾玛被安德鲁接去上学，录音室恢复工作状态。林秋一条条核对巡演城市的医疗支持列表，迈克尔和制作人讨论舞台设计。
“林小姐，”制作人突然转向她，“伦敦场的烟花许可被拒了。”
林秋头也不抬地递过一份文件：“备用方案在第七页。激光秀替代，已经获得审批。”
迈克尔从设计图后探头：“你连这个都准备了？”
“还有十二个应急预案。”林秋拍拍厚厚的文件夹，“从器材故障到台风警报。”
制作人吹了声口哨离开后，迈克尔轻声说：“你变了很多。”
林秋挑眉：“变唠叨了？”
“变坚强了。”他调整着耳机，“当年那个不敢在录音室唱歌的小女孩，现在敢跟索尼法务部叫板。”
夕阳西斜时，艾玛放学回来扑进迈克尔怀里，举着新画的乐谱要他弹。林秋看着他们头碰头地研究那些彩色音符，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教她听《Human Nature》的少年。
“妈妈！”艾玛举着蜡笔跑过来，“我把迈克尔叔叔画进去了！”
画纸上，夸张的高音谱号长出了卷发，正跳过一排黑白相间的栅栏。
“这是我的新logo。”迈克尔一本正经地说，“会印在下张专辑封面上。”
林秋笑着收起文件。
明天她要见保险经纪人，下周还要考察场地。但此刻，在这个充满阳光和走调琴声的下午，一切都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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