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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巡演巴士的空调发出嗡嗡的噪音,林秋把毯子往迈克尔肩上拉了拉。他闭眼靠在座椅上,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别装睡。”林秋戳了戳他的手臂,“把药吃了。”

迈克尔睁开一只眼睛:“刚才在后台吃过了。”

“那是止痛片,这是维生素。”林秋拧开瓶盖倒出两粒,“医生说你缺铁。”

前排的舞者塔莎转过头:“他今天吐了三次,彩排时差点从升降台栽下去。”

迈克尔立刻坐直:“塔莎!”

“怎么,要开除我?”塔莎把辫子甩到脑后,“反正这场跳完我也要辞职——没人能在骨折三根肋骨的情况下跳后空翻。”

林秋手里的药瓶差点掉在地上:“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东京场。”塔莎指了指自己的左肋,“医疗组用绷带把我裹得像木乃伊。”

迈克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秋连忙拍他的背。等咳嗽平息,他哑着嗓子说:“塔莎,让司机在下一个服务区停。”

“又要吐?”

“不,”迈克尔擦了擦嘴角,“我要吃冰淇淋。”

服务区的灯光昏黄,迈克尔捧着香草甜筒,像个逃学成功的孩子般满足地舔了一口。

“医生看到会杀了你。”林秋抢过甜筒咬掉尖顶。

“反正他已经在追杀我了。”迈克尔抢回来,舌头灵巧地卷走融化的部分,“今早抽了六管血。”

停车场另一头,塔莎正帮几个年轻舞者往车上搬器材。其中一个金发男孩走路时明显拖着右腿。

“杰森的肌腱炎又犯了?”林秋眯起眼睛。

迈克尔点头:“从首尔站开始。我让他休息,他怕被换掉。”

“合同里明明有伤病条款……”

“他们需要这份工作,小律师。”迈克尔把最后一点蛋筒扔进垃圾桶,“就像我需要舞台。”

夜风吹乱他的卷发,林秋突然发现他后颈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你发烧了。”

“三十八度二,不算高。”迈克尔躲开她探向额头的手,“别告诉医疗组,他们又要给我打那支疼死人的针。”

巴士重新启动时,林秋把冰镇矿泉水贴在他脖子上。迈克尔嘶了一声,但没推开。

“明晚的演出,”她直视他的眼睛,“取消吧。”

“不可能。”

“熔断条款就是为这种情况设计的。”

迈克尔转过头,车窗映出他疲惫却固执的表情:“两万观众买了票,乐队排练了三个月,当地电视台买了转播权……”

“所以你的命不如转播权重要?”

“我的命早就不是我的了。”他轻声说。

林秋猛地站起来,撞翻了小桌板上的药瓶。药丸滚得到处都是,前排的塔莎回头看了一眼,又默默转回去。

“听着,”林秋压低声音,“如果你明天敢昏倒在台上,我就让安德鲁以家属名义起诉制作方过失杀人。”

迈克尔居然笑了:“你老公是参议员。”

“但他娶了个擅长打官司的老婆。”

第二天下午,林秋在化妆间堵住了医疗团队。

“要么现在给他打点滴,要么我立刻向劳动安全委员会举报你们。”她拍下一叠照片,是昨晚拍的迈克尔后背——脊柱关节凸起得像是要刺破皮肤。

首席医生擦着汗解释:“他拒绝所有静脉注射,说会影响舞蹈动作……”

“那就别让他跳舞。”

“您知道这不可能。”

林秋抓起医疗包冲进休息室。迈克尔正在做拉伸,右腿抬到把杆上时明显在发抖。

“趴下。”她抖开一次性床单,“别逼我用法律术语威胁你。”

“你昨天已经用过了。”迈克尔乖乖躺下,“说真的,你凶起来比理查德还吓人。”

药膏抹在背部时,他绷紧的肌肉终于松弛了一点。林秋能摸到每一节脊椎的错位,像是被暴力扭过的铁丝。

“观众不会发现少转两个圈。”她用力按压肩胛骨附近的结节。

“我会。”迈克尔的声音闷在枕头里。

门外传来催促上台的广播。林秋帮他套上演出服时,发现腰围又松了一寸。

“安可曲结束立刻回来打针。”她往他口袋里塞了两支葡萄糖,“敢晕在通道里我就……”

“知道知道,起诉我。”迈克尔戴好耳麦,突然转身抱住她,“谢谢。”

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像块烧红的炭。

演出比预计的还糟。

第三首歌时迈克尔就跳错了走位,第五首歌的高音没唱上去。但观众依然疯狂,尖叫声几乎掀翻体育馆顶棚。

林秋站在侧台,看着他在《Billie Jean》独舞环节突然跪倒,又立刻弹起来继续。塔莎抹着眼泪完成所有托举动作,杰森拖着伤腿跳完了全场。

安可曲前,医疗组已经准备好轮椅。迈克尔却抓起话筒:“最后一首,送给我的小星星。”

《Smile》的前奏响起时,林秋咬破了嘴唇。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八岁的她在钢琴上磕磕绊绊弹过的曲子。

他唱得比任何一次排练都好。

后台通道里,迈克尔终于倒下了。林秋接住他下滑的身体,医疗组的担架立刻围上来。

“熔断……”他抓着她的手腕,“启动熔断条款……”

救护车的红灯照亮雨夜。林秋握着他冰凉的手指,拨通了理查德的电话:“立刻暂停未来两周所有演出,按合同附录第七条执行。”

“所有?”理查德惊呼,“那违约金……”

“从我的财产余额里扣。”迈克尔虚弱地插话,“反正梦幻庄园也卖了……”

林秋瞪他一眼:“别说话,留着力气骂医生。”

救护车驶过霓虹闪烁的广告牌,最新一期《法律周刊》的巨幅海报正在大厦外墙轮播——封面的林秋西装笔挺,标题在雨水中微微闪烁:

“为无声者发声的人”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得人眼睛发酸。迈克尔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点滴针,闭眼听林秋念新闻稿。

“……因突发流感取消后续十场演出,主办方承诺全额退票……”林秋划掉平板上夸张的修辞,“他们居然写你高烧四十度还在坚持表演。”

“三十九度八。”迈克尔纠正,“而且我确实坚持了。”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看到床头柜上的咖啡立刻皱眉:“重症肺炎患者不能喝咖啡!”

“是我的。”林秋迅速把杯子藏到身后。

等护士离开,迈克尔突然问:“艾玛的钢琴比赛怎么样了?”

“延期了,她说要等你当评委。”林秋调出手机视频,“看,她发明了新指法。”

视频里艾玛双手交叉弹奏,像只笨拙的小螃蟹。迈克尔笑得太厉害,引发一阵咳嗽。

“别逗他笑!”主治医生刚好进门,怒气冲冲地夺过平板电脑,“肺部的炎症还没控制住,你们当这是茶话会?”

林秋乖乖站起来让出位置。医生检查点滴时,迈克尔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巡演制作人。

“不接。”林秋直接按了拒接,“熔断条款生效期间,他们不能联系你。”

“你确定合同里有这条?”

“现在有了。”林秋打开笔记本电脑,“理查德正在补充附加协议。”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迈克尔望向楼下花园,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正在追逐气球。

“其实……”他轻声说,“昨天上台前,我连歌词都记不清了。”

林秋敲键盘的手指停住了。

“《Billie Jean》唱到第二段时,突然想不起下一句是什么。”迈克尔盯着天花板,“我就看着台下那些荧光棒,它们像星星一样晃啊晃……”

护士长推着药车进来打断了谈话。等繁琐的检查结束,林秋发现迈克尔已经睡着了,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她轻轻关上门,在走廊遇见坐着轮椅的塔莎。

“他怎么样?”塔莎的左腿打着石膏,“别骗我,我骨折过六次,看得出什么是重伤。”

“双侧肺炎,心肌劳损,外加严重脱水。”林秋揉着太阳穴,“医生说要静养两个月。”

塔莎吹了个口哨:“那帮制作人会疯的。”

“让他们疯。”林秋打开日程表,“我已经联系了演出行业协会,下周开会讨论艺人健康保障标准。”

“你知道迈克尔会第一个反对吧?”塔莎转动轮椅跟上来,“他总觉得要求特殊待遇是软弱的表现。”

林秋按下电梯按钮:“所以这次不用他出面——我以联邦法院特聘顾问的身份提案。”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拎着餐盒的安德鲁和穿着芭蕾舞裙的艾玛。

“我们带了鸡汤!”艾玛举起保温桶,“还有我的比赛曲目!”

“医院禁止喧哗。”安德鲁无奈地拎住女儿的后领,“不过护士长说可以破例五分钟。”

病房里,迈克尔被艾玛的即兴芭蕾惊醒。他半靠在床头,用勺子敲着餐盒给她打拍子,结果被护士抓个正着。

“所有人!”护士长叉着腰,“立刻离开病房!患者需要绝对静养!”

林秋最后一个离开,关门前看见迈克尔对她做口型:“救——我——”

走廊上,艾玛正缠着塔莎教她骨折包扎技巧。安德鲁把文件袋递给林秋:“联邦法院的聘书到了,下周一报到。”

“这么快?”

“他们看了你起草的艺人健康保障提案,连夜开了绿灯。”安德鲁压低声音,“听说司法部长亲自打的电话。”

病房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林秋冲回去时,看见迈克尔半跪在地上,正试图捡起打翻的水杯。

“我只是想喝口水……”他喘着气解释。

林秋按响呼叫铃,同时把他架回床上。他的体重轻得吓人,肩胛骨像刀片般硌着她的手臂。

“你知道吗,”迈克尔靠回枕头上,“小时候发烧,乔让我用冰水洗澡,说能锻炼意志力。”

“而你现在连杯水都拿不稳。”林秋捡起玻璃碎片,“时代变了,老顽固。”

医生们赶来时,林秋的手机响了。制作人发来消息:“场地违约金已经核算完毕,按熔断条款应由艺人方承担百分之三十。”

她冷笑一声,回复:“请查阅合同补充协议第17条,艺人因健康原因取消演出,所有损失由保险覆盖。”

“真有这条?”医生给迈克尔测血压时,他小声问。

“现在有了。”林秋把新拟好的文件发到理查德邮箱,“顺便,塔莎让我转告你——舞者们集体投票决定,复工后每天排练不超过四小时。”

迈克尔睁大眼睛:“他们这是……罢工?”

“不,”林秋给他掖了掖被角,“是关爱。”

窗外,夕阳把病房染成橘红色。楼下的孩子们结束游戏,牵着各自父母的手回家去了。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医院的走廊灯光惨白,林秋抱着一叠文件快步走向医生办公室。拐角处,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拦住了她。

“林律师,我是《娱乐周刊》的记者。”男人递上名片,“能聊聊迈克尔·杰克逊的真实病情吗?”

林秋绕过他继续往前走:“无可奉告。”

“有消息说他肝功能衰竭,还有人拍到救护车运送血袋的照片——”

“那是葡萄糖注射液。”林秋猛地转身,“再跟踪拍摄医疗车辆,我会申请禁止令。”

记者讪讪地退后两步,却仍不死心:“粉丝们有权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林秋一字一句地说,“他现在需要休息,而不是登上你们的下期头条。”

病房里,迈克尔正靠在床头,用吸管喝果汁。

“外面吵什么?”他问。

“记者。”林秋把文件扔到桌上,“他们连血库的运输记录都挖出来了。”

迈克尔皱眉:“我什么时候需要输血了?”

“你没需要。”林秋翻开病历本,“但媒体喜欢编故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让他们写吧。”

“什么?”

“写我快死了,写我病入膏肓。”迈克尔把果汁盒捏瘪,“至少这样……他们能消停两周。”

林秋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她低头检查医嘱单,发现医生又加了两种抗生素。

“理查德刚来电话,”她转移话题,“保险公司的理赔审核通过了。”

“赔多少?”

“全额。”林秋嘴角微微上扬,“包括你之前垫付的舞者医疗费。”

迈克尔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看来熔断条款没白写。”

房门被轻轻推开,艾玛探头进来,手里举着一张蜡笔画。

“我给迈克尔叔叔画了康复贺卡!”

画上是三个火柴人:一个躺在床上(头上画着夸张的卷发),一个站在旁边(穿着黑色西装),还有一个举着针筒(白大褂上写着“坏医生”)。

“这绝对能卖钱。”迈克尔郑重地把画贴在床头,“标题就叫《当代医疗体系批判》。”

艾玛咯咯笑着爬上病床,不小心压到了他的输液管。迈克尔倒吸一口冷气,却还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比赛曲目练得怎么样?”

“老师说我的《小星星》弹得比上周好!”艾玛突然压低声音,“但爸爸说,如果我再把钢琴当鼓敲,就把我的鼓棒没收。”

林秋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制作人找到医院来了。”

迈克尔闭上眼睛:“告诉他们,我昏迷不醒。”

“他们带了摄像机。”

“……就说我在传染期。”

五分钟后,医院保安拦住了试图硬闯的摄制组。林秋站在玻璃门内,冷静地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

“我要举报有人骚扰重症患者。”

挂断电话,她回头看向病房。透过门上的小窗,能看到艾玛正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迈克尔笑着听她说话,偶尔配合地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

他的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睛里有了一点光亮。

当晚,林秋在病房的沙发上整理文件。迈克尔突然开口:

“那认识那会我就在想,”迈克尔轻声说,“这小姑娘怎么一点都不怕我。”

林秋终于抬起头:“你希望我怕你?”

“大多数人要么怕我,要么想利用我。”他望着天花板,“但你只是……站在那里,像看一棵树一样看着我。”

窗外,洛杉矶的灯火如星河般蔓延。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睡吧。”林秋关上台灯,“明天还要应付保险公司的体检。”

黑暗中,迈克尔的声音带着困意:“联邦法院那边……你真的决定去了?”

“嗯。”

“挺好。”他翻了个身,“以后我违法乱纪就有人罩着了。”

林秋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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