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站在浴室镜子前,盯着额头上那颗刚冒出来的红色痘痘。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疼得皱了下鼻子。
“JoJo?迈克尔来电话了。”父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迅速拨了拨刘海,遮住那颗碍眼的红点,深吸一口气才拿起听筒。
“小星星,”迈克尔的声音比平时沙哑,背景里隐约有快门咔嚓声和记者的喊叫,“你见过会吃人的照相机吗?”
林秋咬着嘴唇翻开今天的《国家询问报》,头版赫然印着“迈克尔·杰克逊秘密整容”的大标题,配着他十五岁和现在的对比照,箭头粗暴地标注着每个所谓“人工改造”的部位。
“这篇报道至少有六处事实错误。”她快速扫完全文,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电话线,“他们说你漂白皮肤那段,直接违反了《诽谤法》的‘实际恶意’原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迈克尔低低的笑声,“在他们看来,我的黑色皮肤像是什么急需洗掉的污渍。”
林秋想起上周社会学课看的纪录片——1963年伯明翰示威中,消防水管如何冲垮黑人儿童的躯体。
那些画面和迈克尔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让她喉咙发紧。
“我们可以要求他们出示医疗记录授权书。”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往常一样平稳,“八卦小报通常会在法律文件面前撤稿。”
“老天,”迈克尔的声音突然鲜活起来,“你刚才说话简直像《律政风云》里的女律师。”
林秋的脸颊一阵发烫,“我只是……把爸爸对付医疗事故索赔的方法逆向用了。”
“不,这很聪明。”他的呼吸声变得平缓,“请告诉我更多。”
他们破天荒地聊到凌晨一点。
林秋盘腿坐在地毯上,膝盖上摊着父亲的《媒体法概要》,逐条分析诉讼策略;迈克尔则分享娱乐圈的潜规则——哪些主编收钱就能撤稿,哪些记者有把柄在唱片公司手里。
当挂钟敲响一点时,林秋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像两个成年人一样讨论问题。
……
五月的辩论赛决赛现场,林秋穿着母亲留下的藏青色套裙。大厅里镁光灯闪烁不停,但她的声音很稳:
“当《纽约时报》诉沙利文案确立‘实际恶意’原则时,它保护的不仅是新闻自由,更是公民免于被谎言摧毁的权利。”
观众席最后一排,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悄悄离场。
颁奖仪式后,林秋在休息室发现了一束星形满天星,卡片上写着:“给所向披靡的小律师。——M”
“哇哦!”辩论队搭档爱丽丝抢过卡片,“这该不会是……?”
“家庭朋友。”林秋平静地接过花束。
实际上,“家庭朋友”这个称谓是她和父亲精心设计的防火墙——足够亲近以解释礼物往来,又足够疏远以杜绝流言。
但当她独自坐上回家的巴士时,指尖却反复摩挲着卡片边缘。车窗倒影里的自己既熟悉又陌生:那个在杰克逊家花园里怯生生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能对着镜头侃侃而谈的少女了。
——
“月经初潮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林清宴说这话时正在研磨中药,石臼里的当归散发出苦涩的清香。
林秋盯着茶几上的生理期科普手册,耳朵烧得发烫。
自从健康课老师致电建议“父亲该和女儿谈谈”后,这场谈话已经推迟了三周。
“我知道,”她盯着自己绞紧的手指,“但珍妮说会痛得打滚……”
“个体差异很大。”父亲放下药杵,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雕花木盒,“你母亲留下的。”
盒子里有本巴掌大的日记。
林秋翻开泛黄的纸页,看到母亲工整的笔迹:“1971年9月15日,今日经至,腹痛。给女儿秋秋的建议:姜茶比止痛药温和。”
她的眼泪突然砸在纸页上,晕开了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女人写下的“女儿”二字。
父亲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迈克尔最近……没送你什么特别的东西吧?”
这个生硬的转折让林秋瞬间清醒。
她抬起头,看见父亲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医者的冷静与父亲的忧虑。
“上个月寄了瑟古德·马歇尔**官的传记。”她故意用汇报的语气说,“上周送了1977年版的《联邦证据规则》,扉页有金斯伯格的签名。”
林清宴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松开了。
他转身从书柜取出一本皮质相册,翻到某页泛黄的照片:北**学院图书馆前,年轻的母亲抱着厚重的《法理学》,笑容明媚如阳光。
“她本来该成为比你外祖父优秀得多的律师。”他的拇指抚过相片边缘,“有时候我在想,你和迈克尔之所以投缘……”
“因为他也没有正常的童年?”林秋脱口而出。
父亲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知更鸟停止了啼叫。
“因为他和你一样,”最终他轻声说,“都在过早成熟的灵魂里,保留着最珍贵的赤子之心。”
——
夏夜,迈克尔的声音在越洋电话里时断时续。胜利巡演正在伦敦掀起狂潮,但小报对他睡高压氧舱的造谣也愈演愈烈。
“……他们说我想变成白人活到150岁,”电流声吞没了他的苦笑,“下次是不是该编我喝独角兽血了?”
林秋蜷缩在窗台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旁的书桌上摊开着《媒体公关危机处理》,旁边是她刚起草的声明稿。
“小星星?”迈克尔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你还在听吗?”
“我在想……”她的指甲在窗玻璃上划出细线,“或许你该主动展示些真实的碎片。”
电话那头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像是他在床上翻了个身。
“比如?”
“比如你收藏的那些破旧童话书,比如手腕上褪色的儿童手链。”夜风吹散她的额发,露出那颗已经结痂的青春痘,“人们喜爱攻击幻象,却会对真实束手无策。”
沉默如潮水般漫过电话线。
当迈克尔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琴键上:
“十三岁就这么聪明,等你三十岁该多可怕啊。”
林秋望向书桌上的镜子。
月光中,那个映照出的少女既不是孩子也不是成人,而是一个正在蜕变的、奇妙的中间态。她忽然明白了母亲日记里那句话的含义:初潮不是结束,而是通往更广阔世界的门票。
“迈克尔,”她对着星空轻声说,“等你回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她没说明那是母亲的法学院笔记,还是自己额头上正在愈合的痘印。或许两者都是——那些伤痕与梦想的印记,正是成长最诚实的见证。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洛杉矶的夜空。
林秋想起科学课上说的:流星其实只是宇宙尘埃在大气层燃烧的痕迹。
这才是真实的青春啊,她想。
炽烈、短暂、疼痛,却照亮了整个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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