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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玉霓眼眶一热,咬着唇,气恨不已,丘家母子竟欺她至此。

孟季澧未得她回音,一面拍门,一面道:“娘子?”

玉霓竭力止住泪意,强作平静道:“我没事。”饶是如此,仍可听出话声中的哽咽。

孟季澧急道:“娘子莫听那贼妇人胡言乱语,她那蠢儿给娘子提鞋也不配,娘子若肯嫁,有的是好儿郎争着上门提亲!”

他越劝慰,玉霓越觉难堪,虽知史二娘所言无理,想到自己眼下处境,仍不免自怜自伤。

“娘子不信?”孟季澧急得在门外打转,“且不提旁人,单说孟某,但凡娘子点头,孟某立时遣媒人提亲!”

“孟某住在归义坊并非因囊中羞涩,实为节省银钱,虽暂无品阶,但这些年开源节流,攒下好些娶妻之资,在城北置宅不成问题,绝不叫娘子吃半点苦,只怕娘子不肯!娘子莫听那妇人胡诌。”

玉霓脸上还挂着泪,便忍不住扑哧一笑。

孟季澧隔着门扇听见这一声笑,赧然道:“娘子想开了就好。”顿了顿,又道,“娘子莫怕,某在廊下守着。”

玉霓慢慢敛了笑意,木着脸往肩上撩水,一双眼徒劳睁着,不见一丝光亮,杜郎中每日来施针,总也不见好,转眼已过去了五六日,几时才得痊愈?

孟季澧另替她寻个人,那人如何也未可知。

有一瞬,她动了求助杨夫人的心思,立时又作罢,她不想叫韩渐见着她的落魄,更怕被他误会。

颇费了些工夫穿戴好,玉霓拉开门。

廊下立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孟季澧扶她到堂屋坐下,与她商议,“某有个远房表妹,老实本分,娘子若信得过,明日便叫她来,娘子用得不合意随时赶她走。”

玉霓道:“郎君的表妹自然好,只是怎好委屈表妹来照顾我?”

孟季澧轻快道:“娘子无需多虑,着实放心不下旁人了。”

卫国公府门外,韩渐下了马,大步往府里走。

窦决跟在一旁,禀道:“娘子这几日没出门,有个妇人上门洒扫做饭,附近未见可疑之人。”

韩渐脚步未停,随口道:“她既不想回东都,便由她去吧,不必再盯。”

“是。”

翌日一早,孟季澧那表妹贾三娘便来了。

三娘话不多,做事悄默声儿的,不言不语,听不着甚动静,饭菜便做好了,更不像史二娘处处挑她毛病,一时嫌她进食慢,一时又怪她过分爱洁。

得闲还给她读话本传奇解闷,她虽自谦只认得几个字,玉霓却听出她识的字不比她少。

一问才知,她祖上皆是读书人,到她阿爹这一代才算彻底没落了,前几年家乡遇上水患,父母并两个兄长皆因此丧生,独她来西京投亲,侥幸逃过一劫。

玉霓怜其身世,有意与她结为姐妹,三娘却一再推让,只改口称她姐姐。

有三娘在,玉霓心底踏实,荼荼也喜欢她,头日她来,都没朝她叫。

怕她累着,玉霓总叫她得空歇一歇。

三娘嘴上答应着,实则并不肯闲着,烧了锅热水,打算给荼荼洗澡。

那日史二娘悄悄叫来丘大郎,惟恐荼荼见了生人叫嚷,预先将它嘴绑了,塞在灶膛里,孟季澧寻了好半天才寻到。

玉霓心疼坏了,因荼荼粘了一身灰,孟季澧没叫她碰。

三娘早便说要给它洗洗,趁今日天晴,忙不迭地动起手来。

玉霓坐在廊下,自打盲了眼,鲜少有这样适意的时候。

“荼荼怕么?”

“不怕,乖顺得很。”

近旁响起哗啦的水声,荼荼果真一声不吭,玉霓脸上挂着笑,侧耳静静听着。

三娘道:“我有几句话想与姐姐说,姐姐若是不喜,就当我没说过。”

“三娘只管说。”

三娘搓洗着荼荼,一面道:“我打听过了,丘家人非是善类,丘大郎挨打并非无缘无故,他屡次偷窃,丘家推说他不知事,既不管束也毫无歉意,史二娘夫妇亦是刁钻,姐姐切莫再心软,叫他们诓骗。”

玉霓道:“丘家生下痴儿,还肯好生养着,我还道是善心人。”

“姐姐有所不知,当初史二娘连生三个女儿,等到第四个,好容易生出个儿子,怎知养了一两年,却是个傻的,没狠心扼死,无非因他可承继香火。”

玉霓一怔,原来如此。

三娘斟酌着又道:“现下前头三个女儿全嫁出去了,女婿不是口歪眼斜专爱作践女子的,就是老得掉牙、指望纳年轻女子为妾生子的,丘家靠着嫁女攒下银钱给丘大郎娶妻,可托了好几个媒人,没一个说成的,因而少不得动了点歪心思,我、我表哥没想到这一层,险些害了姐姐。”

玉霓面色渐渐泛青,史二娘几次三番与她打听身家,莫不是早便打她的主意?

那日若非孟季澧外出办事,比往常早回了半个时辰,史二娘还不知要做什么,说不准再使些龌龊手段,逼她吃下哑巴亏,任她拿捏。

玉霓背上起了层冷汗,是她大意了。

三娘担心吓着她,忙安抚道:“姐姐莫怕,有我与表兄在,定会护着姐姐。”

玉霓点点头,暗自焦心,她这目疾几时才得好?

隔日杜郎中施针,正好孟季澧也在,玉霓问起她恢复得如何。

杜郎中仍只道假以时日便能治愈,劝她莫急。

孟季澧送他出门,玉霓下了榻,挪到窗后,附耳过去贴着窗纸。

“杜先生,娘子的眼还是没起色么?”

杜郎中叹道:“上回老朽便与郎君说过,好不好几时好,全凭娘子的造化,郎君不如照实说与娘子,免得她一再失望。”

两人刻意压低了嗓音,玉霓仍是听清了。

她在窗下站了许久,木雕泥塑似的,直至荼荼蹭到脚边,小小的脑袋顶着她的脚踝。

玉霓缓缓蹲下,颤抖的手指摸到荼荼柔软的背,眼泪难以自制地涌出。

三娘进屋,因她低着头,没发觉她掉泪,“表兄有事先走了,姐姐渴么,我倒杯茶来?”

玉霓轻声道:“不必了,你去忙吧。”

“姐姐可是累了?”

玉霓摇头,“我陪荼荼玩会儿。”

她偷偷哭了一晚,次日便好了,消沉除了将她折磨成阴郁的瞎子,越发拖累旁人,一无所用。

只日夜苦思冥想,往后该当如何。眼下有三娘作伴,三娘走了呢?她连照顾自己也不成,真真是个废人了。

这日三娘从外头回来,带上院门,一面问她:“姐姐出来了?晒么,怎没往里坐坐?”

玉霓歪倚着廊柱睡着了,闻声睁开眼,忽觉被光刺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

手背移开,庭院显现出模糊的淡影。

她呆呆地直起身,疑心是她太渴望重见光明,生出了幻觉,否则方才与她说话的分明是三娘,在茅棚下忙活的怎只有孟季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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