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许站在咖啡馆外的马路边,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是什么?李桦头顶那翻滚的、散发着强烈负面情绪的灰黑雾团,是如此真实,如此具象,绝非简单的眼花。
不,不可能!一定是最近太累了,精神紧张导致的幻视。压力太大了!
她拼命说服自己,用残存的理智对抗着席卷而来的巨大恐惧。她需要冷静,需要一个熟悉的、安静的、没有人的地方喘口气,重新确认这个世界的秩序。
对,公司,茶水间!现在这个时间,那里应该没人。
这个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她裹紧外套,辨认了一下方向,僵硬地、脚步虚浮地朝着街对面公司的写字楼挪动。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街道两旁橱窗里光怪陆离的倒影在她失焦的眼中扭曲变形。那个穿着灰色风衣的高大身影似乎又在对街的人流中一闪而过,让她心脏骤然紧缩,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只想尽快躲进那个小小的、熟悉的避风港。
电梯门在身后无声滑合,暂时隔绝了外面那个喧嚣而令人不安的世界。
狭小的轿厢里只有她自己,金属墙壁光洁如镜,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平日里清亮有神的琥珀色眼瞳此刻空洞得吓人,盛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惧和茫然。她死死盯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胸口剧烈起伏,寒意从骨髓里渗出。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门缓缓打开,办公区特有的、中央空调的低频噪音和隐约的键盘敲击声涌了进来。
林知许屏住呼吸,低着头,像一道影子般快速穿过光线明亮、但此刻却让她感觉如同刑场的、空旷的公共办公区。她不敢看任何人,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脚下光洁的地砖,生怕一抬头,就看到同事们头顶也悬浮着可怕的“情绪雾团”。
茶水间在走廊的尽头。磨砂玻璃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这正合她意。
她闪身进去,反手“咔哒”一声将门锁死,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丝。
茶水间不大,弥漫着咖啡渣、茶包和清洁剂混合的复杂气味。靠墙是流理台和水槽,旁边是饮水机和咖啡机,再过去一点,就是那个嵌在墙里、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镜柜。此刻,镜面有些模糊,映照着窗外透进来的、被高楼切割过的惨淡天光。
暂时安全了。
林知许闭上眼,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用尖锐的痛感来对抗脑海中不断翻腾的那片灰黑色雾团。她需要冷静,需要思考,需要证明刚才在咖啡馆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精神濒临崩溃时的幻觉。
她慢慢走到流理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地冲击着不锈钢水槽,溅起细小的水珠。她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
冰凉的水温激得她浑身一哆嗦,混沌的大脑似乎真的清醒了一些。
她抬起头,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勇气,目光缓缓地、移向对面那面硕大的镜子。
模糊的镜面里,映出她湿漉漉的、惨白的脸,额前的碎发狼狈地贴在皮肤上,水珠沿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襟上。她的眼神依旧惊惶未定,像受惊的小鹿。
她的视线,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向上移动。
越过湿漉漉的额发,越过光洁的额头……
然后,她的动作停住了。
镜子里,她自己的头顶上方……
什么都没有。
没有色彩,没有雾霭,没有光晕,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
一片绝对的、纯粹的、空无一物的空白。
咖啡馆里李桦头顶那片翻滚的灰黑雾团所带来的恐惧,此刻被一种更深的困惑和一丝诡异的放松取代。
没有?自己头上什么都没有?那在咖啡馆看到的真的是幻觉?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紧张导致的幻视?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艰难地穿透了恐惧的浓雾。她用力眨了眨眼,再次看向镜子。头顶上方依旧什么也没有,空白,清晰,没有任何变化。
幻觉……果然是幻觉……
她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胛骨微微放松了一些。
也许真的只是太累了。没有休息好。她需要镇定些。
又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试图彻底洗掉咖啡馆里残留的惊悸。她对着镜子,努力扯动嘴角,想挤出一个安抚自己的笑容。镜中的笑容依旧僵硬勉强,但至少,头顶那片空白,给了她一点安慰。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襟,深吸了几口气,感觉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
幻觉,只是幻觉。她需要回到工位,回到熟悉的环境,用工作转移注意力。
推开茶水间的门,走廊的光线明亮得有些刺眼。她低着头,快步走向公共办公区。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同事间低低的交谈声……这些平常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埋头工作的同事们。
财务部的小张正对着屏幕皱眉,似乎在核对复杂的数字;设计组的阿Ken戴着耳机,手指在绘图板上飞快移动;前台的小美正接着电话,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林知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视线不由自主地、带着惊恐地掠过他们的头顶——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色彩,没有雾霭,一片平静。
和小张紧锁的眉头、阿Ken专注的神情、小美标准的笑容……形成一种奇异的割裂感。但林知许此刻无暇思考这种割裂。劫后余生般的放松感如同寒冬里的暖阳,温柔抚慰着紧绷的神经。
真的……真的是幻觉。咖啡馆里看到的,只是自己压力过大的产物。同事们头顶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那可怕的灰雾是假的。
她几乎是踉跄着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后背重重靠在椅背上,手心全是冷汗。她拿起桌上的马克杯,里面是早上剩下的半杯凉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真实的、镇定的感觉。
她需要工作,需要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来证明自己还正常。她打开电脑,强迫自己盯着屏幕上的项目进度表,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图表和数字,此刻却像定心丸一样。
“林知许。”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知许猛地一颤,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回头,看见部门助理小刘站在她工位旁,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总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王总监?林知许的心沉了下去。上周例会上的失误还历历在目……她下意识地看向小刘的头顶——依旧是空白的。
“好……好的,我马上去。”她站起身,努力稳住发软的腿,朝总监办公室走去。
走到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王总监那标志性的、没有起伏的声音。
林知许推开门。宽大的办公桌后,王总监正看着一份文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他保养得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戴着一副精工制作的面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王总,您找我?”林知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王总监抬起头,视线从文件上移到她脸上。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看得林知许心里发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林知许的目光,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受控制地、缓缓地向上移动……
越过王总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然后,她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在王总监头顶上方,大约一尺高的地方,悬浮着一团东西。
那绝不是幻觉!
那是一种极其浓稠、极其暗沉的墨绿色。
它不像李桦头顶那焦虑翻滚的灰黑,它更像一潭凝固的、深不见底的沼泽!颜色是那种**水藻般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墨绿,边缘甚至透着一种粘腻的、近乎黑色的幽光。
它无声地盘踞在那里,沉重得仿佛要压垮下方的人,散发着一种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压抑的愤怒、冰冷刺骨的算计和一种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恶意。
林知许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可怜的、自我安慰般的“幻觉论”,在这一刻被这团清晰无比、散发着强烈负面气息的墨绿雾霭,彻底碾得粉碎。
熟悉的、剧烈的耳鸣声袭来。眼前瞬间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知许?”王总监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悦。他头顶那片浓稠的墨绿色雾霭,似乎随着他的不悦而微微翻涌了一下,颜色变得更加幽暗深沉。
“对……对不起王总!”林知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她死死低着头,不敢再看那片令人窒息的墨绿,“我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是昨天没睡好。头很晕,想吐……”她语无伦次,几乎要哭出来,“我……我能请个假吗?下午我想回家休息一下……”
极大地恐惧攫住了她。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办公室,逃离这片散发着阴冷恶意的墨绿沼泽。
王总监沉默了几秒。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头顶的墨绿雾霭沉重地盘踞着。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谢谢王总!”林知许如蒙大赦,立即转身拉开办公室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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