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遂州一处茶楼。
“又一位朝廷命官被刺杀身亡。”
一个白眉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侃侃而谈。
短短半月,便有数十名官员被杀,皆是一击毙命,干脆利落。
谢尘坐在二楼窗边,与喧闹的众人不同,她整个人安静平淡,十分不起眼,若非刻意去看,根本不会察觉到这里有人。
有人惊呼:“谁这么大胆?不怕被朝廷通缉吗?”
老者眉毛一挑,不屑道:“通缉有什么用,连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抓谁去?”
“那可是告死鸟排行第一的杀手,行走的活阎王,传闻中他模样千变万化,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样貌,只知道那人的代号——‘鸩’。”
“这位凡出手必见血光,没人能在他手底下逃走......”
老者毫不吝啬地吹嘘鸩的光辉事迹,骄傲得仿佛他就是杀手本人。
谢尘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睛看的却是楼下的闹剧。
一名纨绔子弟当街调戏姑娘,仗义公子英雄救美。
“英雄”穿着低调却难掩周身富贵气息,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正好言相劝纨绔。
最近谢尘每天都会来茶楼,在这个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安静地观察。
男人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广发善心,像个散财童子,不知被骗了多少次。
那个被调戏的姑娘,光是谢尘看到的而言,卖身葬父的把戏就表演了不下四回。
每次只是换身装扮,乔装的手法堪称简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偏偏这个男人回回上当。
谢尘得出结论:他是个不太聪明的滥好人。
不知为何谢尘突然想到那个瞎子提到过的大善人,沉默片刻,不会说的就是他吧。
以往姑娘每次骗完男人就离开,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今天男人来晚了,她没能提早收摊,碰上了纨绔。
纨绔见好事被打扰就想对男人动手,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护卫吓得屁滚尿流。
也不算太笨,还知道带护卫。
将纨绔赶走后,男人又给了姑娘一笔安葬费。
“......”话说早了。
谢尘收回视线。
老者讲得正起劲儿,眉飞色舞,钦佩之意溢于言表:“他出手全凭心意,若是愿意便可分毫不取,他若不愿,即使万两黄金也请他不动!”
“他所杀之人皆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的奸人。此人为民除害,称得上侠义二字。”
“乃吾辈楷模!”
谢尘放下茶杯,磕在桌面发出轻微声响,客观评价道:“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谢尘自诩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以往都是收钱办事,这次虽说没有收钱,但她从不白杀,没有好处的人头,她不拿,毕竟杀手只是她的职业,不是爱好。
替天行道什么的,委实是高看她了。
一片推崇的声音里,就谢尘一个唱反调的,显得格外突出。
老头见有人拆台,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个样貌普通的女子,不满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能惩奸除恶,便是老百姓眼中的英雄,现在的官员尽是些尸位素餐的摆设,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一点正事不干。”
“大家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底下此起彼伏地应和,“鸩是大英雄!”
“英雄!英雄!......”
谢尘没有争辩,起身就要离开,却见真正的“英雄”正拾阶而上。
他赞同道:“姑娘所言甚是在理,此人枉顾王法,多次谋害官员,公然与朝廷为敌,乃穷凶极恶之人。”
“还煽动民众,操控舆论抹黑朝廷,其心可诛!”
“我相信不久之后,朝廷定会将他捉拿归案!”
男人扫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谢尘,眼底满是认可:“没想到在小小的遂州竟能遇见姑娘这般通透的人物。”
他朝谢尘走过去,停在安全距离礼貌拱手,问道:“在下许行舟,敢问姑娘芳名?”
谢尘对于他这样的好人向来是敬而远之的,连个正眼都没给,直接错开他下楼。
在许行舟追上来之前,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穿过一个小巷,原本普通的女子变成了手摇折扇的翩翩公子,谢尘调整声线,再开口便是纯正的男音。
谢尘这次的目标正是那纨绔,原本还担心他被吓得又躲回家中不肯出来。
上一个死的官员是他爹,闹得沸沸扬扬,纨绔也好多天没敢出门。
如今他府上戒备森严不好下手,好不容易才蹲到他出门,差点被大善人坏了事。
所幸纨绔早就憋坏了,父亲头七未过,他便按捺不住出门去逛花楼。
谢尘轻摇折扇十分自然地跟着走进去,她刚一进门就被好些个姑娘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抢着。
谢尘身高比寻常男子还高些,经历过严酷训练的肌肉却并不夸张,只有薄薄一层覆盖在表面,紧密结实。
她身形适中,不过分纤细也不过分厚重,宽肩窄腰,易容后无论是男是女都毫无违和,甚至可以说是完美贴合。
只是现在这完美的身形上,却有着一张极为普通的脸。
随手捏的脸已经刻意捏得平凡,可是在众多脑满肠肥的歪瓜裂枣衬托下,谢尘伪装的公子就像一股清流,流进了姑娘们心里。
见惯了丑东西的姑娘们,突然瞧见个对眼睛极为友好的白面小生,都纷纷抢着上前接客。
无数双纤纤玉手在谢尘腰间、大腿、手臂上轻抚。
更有甚者攀附在她脖子以下腰以上不可描述的位置:“公子这胸膛当真是宽厚,奴家甚是喜欢。”
“......”谢尘不着痕迹地推开她胡作非为的手。
余光瞥见纨绔即将消失在二楼拐角,谢尘随意拉上一个姑娘追上去。
其他人都对被选中的姑娘投来羡慕地目光,好不容易来个眉清目秀的,可惜自己没能抢上。
两人进了纨绔隔壁的房间。
姑娘脸颊微红,依靠在谢尘怀中不停扭动。
“良宵苦短,让奴家来服侍公子。”
说着便动手动脚猴急地想要推倒谢尘。
谢尘连忙捏住她的手。
姑娘痛呼一声:“啊~,公子你弄疼奴家了。”
谢尘手上力气一松,却见姑娘脸色红润,显然不是疼的。
谢尘:“......”
从进来到现在,短短的时间里,谢尘不知道语塞了多少次,姑娘们的敬业程度也是让她刮目相看。
在姑娘又要贴上来之前,谢尘一个手刀将人放倒,她狠狠松了口气,不敢再看。
绕到隔壁房间,谢尘拍了拍纨绔的肩膀,纨绔头也不回地大骂:“滚出去!没看见小爷正在办事吗?”
......
谢尘用同种手法放倒无关人员,提着纨绔到一间空房。
纨绔大声呼叫救命,可花楼里靡靡之声不绝于耳,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他色厉内荏:“敢对我下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颤抖的双腿暴露他内心的恐慌。
谢尘不咸不淡道:“有人买你的命。”
“是谁!?”
谢尘没有再回答,而是将刀横在他的脖子处。
这不是她一贯的手法,换做平常她早就抹掉纨绔脖子走人了,可谢尘总觉得那样太便宜他了。
纨绔浑身发抖,直接被吓尿了裤子,声泪俱下地哀求:“对方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不...我出十倍!”
见谢尘无动于衷,他哆嗦着大喊:“二十倍!三十倍!五十倍!只要你放过我,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之前一直高高在上、玩弄别人的纨绔原来也会怕死,为了活着出尽丑态。
谢尘看腻了,横在纨绔脖子的刀又近了一分:“我出手的价格,你可付不起。”
“更何况,你还看见我的脸了。”
纨绔涕泗横流:“我发誓不会......”
话没说完,被一刀毙命,纨绔脸上残留着恐惧、震惊、悔恨......到死还以为是自己不该看到凶手的脸,殊不知谢尘就没打算放过他。
谢尘摸了摸手中玉佩,转身离开。
这人本来不在名单上的,可是他不走运,有人用半张薄饼买他的命。
前几天谢尘伪装成乞丐蹲点的时候,一对衣着朴素老夫妻看她可怜,让女儿递给她半张薄饼。
女孩咽了咽口水,有些不舍,却还是扬起笑走近谢尘。
阳光下,女孩的笑容是明媚耀眼,似乎比那太阳还要炽热。
这半张薄饼也许是他们一家半天的口粮,明明自己过得不怎么样,还发善心救助别人。
后来啊,这对夫妻死在了为女儿讨回公道的路上。
而他们的女儿被纨绔强掳回去折磨得不成人样后,随意丢了出去。
那天谢尘暗杀其父刚得手,出来便看到一个女孩倒在后门咽了气,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
纨绔劣迹斑斑,身上不知背了多少人命,谢尘早已见怪不怪。
直到那对老夫妻也没了,她才知道那是递给她薄饼的女孩。
谢尘曾听他们提起过,他们是去京城寻亲的。
遂州距离京城只有一天的路程。
就一天。
他们没能等到那一天,全都死在了和亲人团聚的前一天。
谢尘本来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可是那薄饼真的很好吃。
于是谢尘在乱葬岗找到三人的尸体,将他们埋葬,然后便开始蹲守纨绔。
处理掉纨绔后,谢尘带了三张薄饼放在他们的墓前,拿出从女孩手里找到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绾”字,想到老夫妻叫女孩绾绾,这应该就是她的名字。
谢尘对着三个矮矮的土堆,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如果有一天我到了京城,我会把玉佩交给你们的亲人。”
说完她伫立良久,没想明白,就因为半张薄饼做到这种程度,自己到底在图什么。
想不通便不想了,身上的任务还未完成,屠戮族人的凶手还没找到,她不能再耽搁下去。
谢尘打开册子查看最后一个任务目标的信息,没想到会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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