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鲤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一旦说了，就无法停留在最初的起点了。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在这个学校待到高三，就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不需要和另一个人牵扯不清。
他讨厌麻烦。
所以，他拒绝承担麻烦的后果。
漫长的冬日里，无人提起那日的各色窘迫。无论是飘雪的初冬，还是颤抖的音色，如融化的雪在夜色中变为一道无言的风。暖阳之下，冰雪消融，树抽嫩芽，“叮叮当当”的车铃声越接近学校，声音越密越响，凡是途径之处空气中洋溢着洗衣粉独有的香气，和灿烂阳光的笑容。
又是开学季。
“喂喂，哥！你今天怎么和荆鲤一起来的？”张泽禹骑着单车，一会绕姜向笃身边，一会绕荆鲤身边。
“我俩，同一个小区。”
张泽禹极夸张的“哦”了一声，又冲荆鲤说：“荆鲤，好哥们，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牛批！期末考试，级部第三！！623分！！！这分都能买我命了。有什么诀窍没，传授给哥们一点经验呗。”
“我……没什么经验。”
“别这样说嘛，大学霸怎么可能没有经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哥，荆哥，我亲哥。”张泽禹左手拍拍胸脯，一脸认真。
姜向笃见他一副墙头草的样子，白了他一眼：“哎哎，我才是你哥。”
“谁说我认荆鲤当哥，哥你就不是我哥了？你当然也是我哥。只不过荆哥学习方面比咱牛，这不能比。”
“就你贫嘴。对了，这学期有什么消息没？”
“信息？”张泽禹当了班长之后渠道宽了不少，被班里人调侃成“大禹灵通”，他想了想连忙点头，“有有有！两周后，学校要举行‘跳蚤市场’活动。”
自行车拐入校门口，张泽禹问：“哥，你问这个干啥？你要参加？”
“看看吧，不一定有时间。”姜向笃取下头盔，抓了一把头发。
三人回教室的路上，张泽禹更是黏着荆鲤，让他说一些学习秘籍，美其名曰，沾沾学霸光辉。
荆鲤被他磨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还是姜向笃让他闭嘴，他才消停了一阵儿。
等下课后张泽禹跟在姜向笃身后，悄悄问：“哥，你就不好奇荆鲤为什么能考这么高吗？”
“不好奇。”姜向笃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瓶饮料。
“为啥？”张泽禹也奇了怪了，他哥可是和他一样的水平，稳居倒数的宝座，怎么可能不好奇？
“第一，他上课认真听讲，第二，他课下认真复习，第三，他除了日常生活的时间，几乎全埋在试卷里，你问我为什么好奇？”
那可真努力啊。
“……”张泽禹摸了摸头，“嘿嘿”笑了一声，“哥，你知道我说着玩的，这有什么好奇的，荆鲤他就该考这么高的分！”
姜向笃指骨弯曲，敲了一下玻璃：”不，他不会只考这么多的分。”
玻璃另一侧是荆鲤晃着笔杆，埋头苦学的模样。
*
“跳蚤市场”主售商品多是旧货、人们多余的物品及未曾用过但已过时的衣物等，价格低廉。而放在学校里售出商品就变成了看完的小说、漫画，新鲜的手打柠檬茶，闲置的周边，拍立得相纸，甚至**仓鼠，蚊子标本……红色、紫色的裤衩，寓意“红红火火”和“指定行”等等。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出售不了的东西。
每个班级有各自的摊位，可以售卖自己的东西也可以买别人的东西，热闹程度简直和菜市场有一拼。每个班的学生接踵而至地搬来物品到跳蚤市场来，准备的差不多了，活动也就开始了。
高二五班的摊位在一块树荫下，桌子上摆放着一些零碎的旧物品——休闲玩具，罐头植物，解馋零食，还有张泽禹自己家腌制的咸菜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多数人对跳蚤市场兴致勃勃，早就跑去别的摊位闲逛了。
荆鲤本想在教室里学习，在周总理和张泽禹的双重施压下，抱着一本错题集坐在摊位前，帮忙照料小摊。
……他们声音真的很大、很吵，压根看不进去书。
“同学，这零食怎么买？”
“我看看……两块钱。”
”行，我要了。”
荆鲤收了钱，又坐回原处。
人太多了。
又好在人多，他可以得到一丝闲暇时间。无心看书，索性合上书页，盯着小摊发呆。
……早知道就和夏锦商量，带咖啡来买了，还能趁机宣传一下。
……那道数学题好像还不太明白，再想想思路吧。
荆鲤想完解题思路，就拿手机告诉姜向笃这道题该怎么做。
自从这学期开始，姜向笃仍然雷打不动的三天来一次学校，只不过变得更好学了，总是问他问题。恰好今天是姜向笃不在的日子。他其实很想问问姜向笃到底在忙什么，但他从来只是在内心发问，不奢求得到回复。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客户，荆鲤的心思也就放下，专心推销产品。没想到张泽禹的咸菜真的有人询问，荆鲤在心里哭笑不得，面上仍然说着咸菜多么干净卫生。
“你这个咸菜好吃吗？”
“……好吃。”
“能试吃吗？”
“我得问问咸菜主人。”
“麻烦快点。”
人多，校服又穿的一样，这么一眼望去，想要找人实在太为难他了。
荆鲤没有张泽禹的好友，只能和姜向笃说，让他告诉张泽禹。
空白∶［姜向笃，你快告诉张泽禹回来摊位。］
D：［？］
空白：［很急。］
D：［发了。］
空白：［谢谢。］
张泽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笑嘻嘻地介绍自己独家咸菜，好吃不贵，经济实惠。
似乎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了，荆鲤回到位子坐好，又收到一条消息。
D：［你找大禹做什么？］
荆鲤边回着消息，边因为得了空闲，一只脚晃了几下。
空白：［今天跳蚤市场，张泽禹拿了咸菜，有人问可以试吃吗，我没有他的好友，就只能让你帮一下忙了。］
D：［嗯，你在哪？］
空白：［我在摊位上。］
D：［荆鲤，抬头。］
部分穿过树荫的阳光进入到荆鲤眼睛里，他生理性迷了下眼，左脚晃荡的幅度也停了下来，再睁眼时，就见一双幽深的瞳孔与他对视上，里面似掺杂了初春的阳光般温柔，不似往日冰冷。
此刻荆鲤的手机振动一声，上面显示：
D：［我回来了。］
*
举办完跳蚤市场后，为了方便，张泽禹加上了荆鲤的好友。原本以为他们两个不会有任何交集，五月一假期时他接到了来自张泽禹的电话。
“荆鲤，你能来医院一趟吗？”张泽禹那边的背景音混乱，有人呼喊的声音、车轮滚动声和张泽禹剧烈的喘息声。
“怎么了？”荆鲤肩膀夹着手机，双手做着咖啡。
张泽禹气息不稳，急切地说：“我哥出事了。荆鲤，你快来。”
“啪嗒——”
手机垂直落到地面，很重很响的一声，和他的心一样瞬间跌落谷底。
“喂喂！荆鲤，能听到吗……我哥的情况……总之，你来医院吧。”
“医生！我这就来……嘟嘟嘟……”
张泽禹挂断了电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对着漆黑的屏幕说：“知道了。”
姜向笃……出事了。
他怎么会出事？
他怎么可能会出事？
没有这么多时间值得他去多愁善感，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简单告诉了夏锦基本情况，随后乘出租车来到医院。他奔向医院大门时，步伐踉跄，险些摔倒。
拨打张泽禹电话时，手止不住颤抖：“张泽禹，我到医院了，你在哪？”
张泽禹说了房间号后，不到两分钟荆鲤就出现在他眼前了：“姜向笃，他怎么样？”
周末的缘故，今天来医院的人比往常要多，电梯也堵了，他是走楼梯上来的。五层楼的高度，电梯也需要一分半，而他跑上来只用了两分钟。
张泽禹脸上绑着一大片渗血的绷带，尽力让自己没那么沮丧：“哥，他现在在止血。”
“血？哪来的血？他为什么会流血？”荆鲤双眼瞪大，抓着自己的袖口。
“后脑……”张泽禹指了指自己的后脑，眼圈泛红，身体颤栗，声音如一个细线飘在风中，摇摇欲坠：“在这儿──这么一大滩血，红的，是还能看见骨头，白的……”
“医生说，我哥……脑挫裂伤……”
荆鲤第一次主动靠近张泽禹，紧握住他的手，无论是面色还是语气都异常冷静：“张泽禹，冷静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周张泽禹缠着姜向笃去看他工作的地方──地下拳击场。
姜向笃说，只要他赢了今天这一场，他就能晋级，以后的每一场比赛都能获得比原来高三倍的奖金。
这是他的晋级赛。
对手也异常难搞。
地下拳击场不讲究规则，只论输赢和受欢迎程度。在这样最重要的一是名气，二是实力。实力越高，赢的次数越多，名气越高，受欢迎程度自然就上来了，观众打赏也就越多，得到的钱也就越多。
起初，姜向笃是被人介绍来的。一个新生的小透明，靠着不要命的打法和酷拽的性格，一场场打上到今天的位置。从高一开始到现在，他从初级场、中级场，到今天即将步入高级场的晋级赛，一步步积攒的实力和人气，让他得到了越来越多的钱。
只要赢得这场晋级赛，他就能拥有更多的钱。
有个富豪压下他们这一场，要求不允许带任何防护工具，纯□□拼搏，不问打法，只看输赢。赢的一方能获得20万元奖金。
姜向笃心动了，而他的对手也心动了。
姜向笃了解他的对手在旁人看来身材魁梧灵活，但在他眼里，对手顶多算个充气的肌肉男，不可能会赢过他。所以，他同意了富豪的要求。
对手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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