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柚对爸妈的房间无比熟悉，本该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地方现在却一片死寂。没了光脑，不管这个世界是真是假，夏柚都没法尝试联系他们。
转身往饭厅走去，之前仓促扔在餐桌上的食品盒还敞着，红亮亮的辣藕片裹着油光。夏柚捏起一片塞进嘴里，味道很真实，但辣味并没驱散多少寒意。
夏柚端着食品盒走向对面的客厅阳台，靠在窗边，边吃边静静地望着外面的马路，这是一条市内交通主干道，旁边就是豫章水。往右几百米，悬浮在半空的滕王阁裹着玉色柔光。
现在已经是03:10，夏柚在窗边观察了一刻钟，但却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看到。
这太不正常了。
吃完最后一片藕片，夏柚擦了擦手，喃喃自语，“之前看神经学案例，说强烈的坠落感能打破梦境……”
她又往下看了眼。22 楼的高度，地面的路灯缩成了小小的光点，风一吹，连那些光点都像是在晃。夏柚瞬间头晕 —— 她恐高，更怕的是，万一这不是梦呢？万一这死寂的世界是真的，跳下去就再也没机会找爸妈了。
回到房间，夏柚换下睡衣，穿好鞋，又在玄关柜的抽屉里翻出爸爸的骑行头盔 —— 深黑色的壳子，侧面印着 “洪州骑行社” 几个字。
她扣在头上试了试，把下巴处的卡扣调整到刚好卡住。有了头盔，至少能护住后脑勺的位置，避免重伤。
一切准备好后，夏柚再次出门，这次还是选择从楼梯间往下走。到了3楼，夏柚犹豫了下，还是觉得太高了。
继续下到2楼，夏柚走到离自己最近的 201 室，开始默念“开门” —— 十几秒后，门 “咔嗒”一声打开了。
屋内依然没人，窗户也没锁。
夏柚爬上窗沿，虽然离地只有3 米多，但体育一向不好的她还是脚软。
“算了，” 夏柚狠了狠心，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决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跳楼太危险了。反正从梦里醒过来的法子，又不止这一个。”
利落地从窗台上跳下来，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夏柚继续往一楼走。出了大厅，夏柚闭上眼睛，双手攥成拳，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蟑螂、老鼠、蝙蝠；蟑螂、老鼠、蝙蝠……”
念到第三十遍时，夏柚猛地睁开眼，眼前果然变了样：
原本空旷的草坪处，凭空多了条窄窄的小巷，巷子里的垃圾桶翻倒在地，黑色的垃圾袋破了口，一大群蟑螂从里面爬出来，起飞腾空，密密麻麻的触须在月光下闪着光；头顶的电线杆上，蝙蝠展开黑褐色的翅膀，振翅声 “嗡嗡” 地裹过来，杂物堆里还传来老鼠 “窸窸窣窣” 的跑动声。
夏柚心凉得比面对白衣女鬼时还要厉害。
“精神污染…… 总比跳楼安全。” 她像是给自己打气，声音大得有点虚，然后闭紧眼睛，双手挡住脸，往前冲了过去。
耳边的振翅声越来越近，比女鬼拖着的铁棒发出的 “铿铿” 声还要刺耳，恐惧像潮水一样裹住她。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像有人按了暂停键，振翅声、跑动声瞬间消失，。
夏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好消息是，那条恐怖的小巷不见了；坏消息是，她并没回到熟悉的家中 ——
脚边是碧绿的湖水，风一吹，涟漪就顺着湖面散开，身后是几座赣派制式的古建筑，青砖黛瓦，庄重典雅，这是一个湖心小岛。
“这是哪个公园？还是……又换了个梦？” 夏柚四处张望，开始找起了公共厕所，想判断这里到底是不是景区。
绕着几座古建筑转了两圈，夏柚并没有发现厕所，看来这里不大像景区。接着她沿穿湖心而过的柳堤往外走去。
走了不过一两百米，前面突然出现一座六角亭，朱红色的柱子，青色的瓦顶，亭中间立着块石碑。夏柚走过去，指尖拂过石碑上的刻字，“百花洲” 三个楷体字映入眼帘 —— 她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东湖，可又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东湖。
心下沉重，原来剧烈的恐惧只能让她脱离一个梦境，却会把她推进另一个陌生的梦里。夏柚靠在亭柱上，脑子飞速转着，突然想起什么，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梯子、梯子、梯子……”
一两分钟后，一架木梯凭空出现在亭边，夏柚爬上去，扶住飞扬的亭角，稳稳地站在亭子顶上。视野一下子开阔了 —— 远处是连绵的江右民居。
“这不是我的记忆。” 夏柚敏锐地意识到。她对古建筑的了解，仅限于参观过的古宅，以及在光脑上看过的一些虚拟实景，根本没法构建出这么细致的城池。
“到底是什么力量把我拉进这里，我又该怎么才能彻底脱离？”坐在亭子顶上，夏柚开始一点点的思考起来。
“这里和普通的梦不一样，有别的力量在构建，不完全依赖我的记忆；这里也不是什么电影里演的，人工智能叛乱构建出的虚拟世界，除了读取当下意识，对我的过往并不太了解。”
当务之急还是要离开梦境，回到现实，至于其它的，出去以后再研究。
已经确定的是，剧烈刺激并不能确保回到现实，而是可能导致进入另一个梦境。
作为一个神经科学领域的研二学生，夏柚很清楚，大脑构建梦境需要神经元持续耗能，若长时间不进食，血糖降到临界值，神经元活性不足，梦境会自动瓦解。
也就是说，加速脑部耗能就行。最好下一个梦境里有光脑，这样她就可以进入虚拟空间图书馆，疯狂看书，让大脑高速运转 —— 看书费脑，尤其是看那些晦涩的理论书。
说干就干，她利索地从亭子顶上爬下来，几步跑到柳堤边，倒转身体背对湖面，干脆地往水面坠去。
熟悉的白光闪过，再次睁眼时，夏柚进入了第三个梦境。不是图书馆，还是古代世界，不过街道上开始出现人的身影了。
眼前看上去是条商业街，青石板路两侧商铺林立，包子铺的蒸笼冒着白气，米铺的伙计正往门口搬粮袋，猪肉摊的挂钩上还挂着半扇猪。
“看来只能在梦里‘心想事成’，没法选场景。” 夏柚小声嘀咕着，走向最近的包子铺，和卖包子的大叔搭话。
“您好，请问包子怎么卖？”
可卖包子的大叔像是没听见，依旧机械地揉面、包馅、上笼，动作重复得像设定好的程序。夏柚又去问米铺伙计、猪肉摊老板，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应 —— 他们像没有灵魂的 NPC，只会按流程做固定的动作，连眼神都不会动一下。
问不出线索，夏柚咬了咬牙，心里默念 “老虎”。下一秒，一只斑斓大虎出现在街尾，虎啸声像惊雷一样破空而来。夏柚没犹豫，朝着老虎冲了过去。
白光再亮时，周遭的场景彻底变了 ——第四个世界是近代，到处是高楼大厦，但却没有悬浮车，也没有真实世界里随处可见的光脑。这似乎是一个市中心，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一辆辆由电力供能的老爷车在马路上行驶，川流不息。
夏柚瞥见了一个在博物馆里见过的杂志亭，里面的老板正在整理报纸，她快步上前问道，“老板，今年是哪一年？”
中年老板抬起头奇怪地看了夏柚一眼，“小学生？玩穿越？”，但还是好心地回答了夏柚的问题，“2036 年啊，前阵子‘祝融号’载人航天器刚登陆火星，新闻里天天播，你没看？”
没心思管 “祝融号”，夏柚发现 ——这个未知的 “梦境世界” 在进化：从只能构建她熟悉的场景，到造出宏大的古代城池；从只会机械动作的 NPC，到能正常对话、还会开玩笑的 “人”。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永远困在这里？
“须加速大脑耗能，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她对自己默念，接着又问：“老板，市图书馆往哪走？”
“市图书馆离这远，省图书馆的话走到前头路口，再右转就到。”报亭老板指了指方向，还打趣了一句：“你要是真‘穿越’来的，没身份证可进不去。”
“谢谢老板。” 夏柚笑了笑，转身就走，一路默念 “身份证”—— 果然，一张印着她名字的身份证凭空出现在口袋里。
省图书馆很快就到了，银灰色的建筑，没有虚拟空间，也没有自动检索传书的机器人，只能自己一层层去找。夏柚刷了身份证进去，直奔五楼的数学区，随机抽了本《代数拓扑》。翻开书，满页的 “同调群”“纤维丛” ，像天书一样。
五分钟后，头一点也不晕，因为完全看不懂，耗不了能。
夏柚面无表情地把书还回去，又去到七楼的哲学区，在书架上抽了本《纯粹理性批判》。
还是天书。
下一本，《神经科学原理》，夏柚很自信自己能看懂。翻开书，越看越觉察出一种原始感，很多结论早就被推翻，有些现象已经有了更完整、精确地模型去解释。
夏柚继续面无表情地继续还书，默默嘀咕，“可能我还是更适合体力消耗......”
说干就干，夏柚迅速下楼，在人行道上开始跑起步来，想要让自己快点筋疲力尽。但刚跑到下一个路口，一辆逆行的老爷车就急速撞来，紧接着，又是那道熟悉的白光。
闭着眼睛默默的平复了十几秒，夏柚慢慢睁开眼。眼前是连绵的群山，远处挂着一轮硕大的明月，夏柚甚至有种与之齐平，和月亮肩并肩的感觉。
“我穿了载人飞行器？”夏柚狐疑地往身上看去。
一低头，却发现脚下是万丈深渊，自己凭空站在高空中。
“妈呀！”夏柚尖叫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恐高的本能让她闭紧眼睛，脑海中疯狂默念：“我能飞…… 我能飞…… 我能飞……”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的失重感消失了，夏柚感觉到自己又一次悬停在了空中。
做好心理建设，夏柚慢慢睁开眼——这一次她悬停在了半山腰。
夏柚认出了这个梦境。在燕城读研的时候，因为压力大，她好几次梦见自己在高楼大厦间，非常吃力地飞，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坠落。
其中有一次，夏柚梦见自己从燕城往家的方向飞，一路都是这样的山，山间偶有小镇，群山之间有一条由北到南的土路，天上也挂着这样一轮明月。
“飞行其实很耗能。”夏柚想道，她其实也有点怀念那种从千里之外，想要飞回家的心情。
夏柚努力控制住身体，慢慢往上飘，她一点点把自己拉高到山顶的位置，吹着凉爽的山风，看着皎洁的月亮，慢慢往家的方向飞去。虽然还是很吃力，时不时会往下坠几米，但比刚开始还是稳多了。
不知飞了多久，夏柚开始觉得有些累了。可她却很雀跃 —— 这大概是血糖降低的迹象，大脑快供能不足了，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就能醒了。她兴奋地往前冲了几米。
“你好。”
突然，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温和却清晰。
夏柚吓了一跳，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往下坠去。就在这时，一只穿着军装的手伸过来，拉住了夏柚。
夏柚抬头望去，这是一个年轻的军人，俊眉修目。
“你好，我是豫章军区机甲二队的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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