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知道赫聿不会再唱歌,余夏的好友们抢过话筒点了首摇滚乐。
喧闹,沸腾,嘈杂的场面。
身边人的存在感太强,明卿屏蔽了周遭的声音,忍不住扫过去一眼,对方靠在沙发上,姿态闲适,如同坐在王座上,左手搭在明卿身后的沙发背。
他的指尖就在自己肩膀五厘米处,只要对方抬手就能碰到自己。
明卿恍惚间感受到了他手掌的热度。
为什么自己的目光总是注意到他呢?
因为那杯果汁?
是的,但并不准确。
因为对方实在太出挑了,身材颀长,五官优越,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明卿想。
比如,在学校,那些男老师要么啤酒肚,要么地中海,要么身高不到175cm。
比如现在,一群年轻人像猴子上蹿下跳,不顾形象,只有赫聿打了发胶,西装裤,手工皮鞋,像来商务洽谈的精英男。
很难不吸引目光,明卿偷偷摸自己的运动装,一点都不成熟。
“宝贝儿,我去趟洗手间。”景硕脚步不稳,捏捏明卿的耳垂,拉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一分钟左右,余夏也开门走了。
赫聿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只见玻璃门晃晃悠悠,尔后重归平静。
“你俩一左一右坐这干嘛呢?跟冷战的小情侣似的。”江霄一屁股坐到俩人中间,用叉子叉了块水果递给明卿。
明卿摇头,眨眼,心想哪里像了?
江霄转手丢进了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哥唱歌是不是很好听?”
明卿诧异:“你哥?”
从赫聿进门他就喊哥,还以为是拉关系呢,还真是亲哥啊?江霄哪来的哥,俩人认识好几年了,从来没有听江霄说过他还有兄弟姐妹。
江霄正要回答,赫聿拍他的肩膀:“去帮我拿杯西瓜汁。”
“你不是不爱喝那玩意儿吗?”
“让你去你就去。”
江霄屁股还没坐热,屁颠屁颠出去拿果汁去了。
拼酒的还在拼酒,唱歌的还在声嘶力竭,空气浑浊,暖气很热,明卿忽然觉得透不过气。
说好的只坐一会儿,他想走了,景硕怎么还没有回来?
赫聿靠近一点,隔着半个人的空隙:“无聊吗?要玩点别的吗?”茶几放着骰盅。
明卿愣了一下,昏暗中盯着他的鞋子,鞋面锃光瓦亮,倒映着斑斓的彩灯,他跟包厢格格不入。
“还,还好吧,我不太会。”明卿停顿几秒,“你唱歌很好听。”
“你喜欢吗?”
这叫他怎么回答?明卿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不喜欢?刚夸过人家,喜欢?好像哪里不太对。
“大家都很喜欢。”
“也包括你吗?”
这个问题绕不过去了是吗?
明卿站起来,匆忙留下一句:“有点热,我出去透透气。”
赫聿盯着他背影直至消失,意兴阑珊地坐了半分钟也跟了出去。
景硕还没回来,明卿担心他醉倒在厕所里,问了服务员卫生间的方向,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哥,你还能走路不?不行我背你?”余夏担忧,扛着他的一条胳膊,颤颤巍巍,走不了直线。
景硕闭着眼睛,笑:“你这小身板,一下子就把你压趴下了,放心,我能走。”
明卿拐了个弯,恰好看到这一幕。
“宝贝儿!老婆!你来啦!”景硕一秒清醒,眼里闪过慌乱,他迅速整理好情绪,抄着大嗓门吼了一嗓子,整条走廊回荡着他的声音。
明卿沉默片刻,上前拉着景硕的另一条胳膊,口吻冷淡:“他喝醉了,我们先走了。”
景硕想也不想放开余夏,搂住明卿的腰,埋进肩窝里狠狠地吸了两大口,嘟囔着‘真香’,明卿歪头,推开他的脑袋,太臭了,不想他靠近。
余夏不舍地松开景硕:“你一个人能行吗?我跟你一块儿送他回去?”
明卿看他一眼:“今晚你是寿星,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余夏只好说:“那行,路上注意安全,哥,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景硕摆摆手,抱着明卿不愿意放开。
明卿架着他的胳膊转身,一抬头看到了赫聿,对方眸子漆黑,眉头微皱,走廊上铺了地毯,不知对方在他身后站了多久,明卿点点头,跟他擦肩而过。
景硕眼神一亮,嚷嚷:“哎,那不是赫老师吗?赫老师我们走了,你们好好玩!”
他们都是高三二班的老师,没说过几句话,但认识。
赫聿头也没回地进了卫生间,看到小便池里斑斑点点,厌恶地皱眉,转身出来了,那表情好像是害怕出来得晚一点,就沾染上污秽。
“艹!”等所有人离开,余夏咒骂着,狠踹了一脚墙壁,白墙留下黑色的鞋印。
他要去洗把脸冷静一下,回头发现身后站着道身影,心里咯噔一声,看清来人,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聿……。”
赫聿拔腿就走,黑色风衣扬起又落下,只留下一阵微涩的海风气息。
目送suv汇入车流,赫聿关上车门,摸出根烟夹在指尖,想了片刻,拨通个电话:“我现在过去。”
引擎轰鸣,火神的咆哮声划破黑夜。
江霄端着西瓜汁进来,到处找不到他哥,茫然四顾:“人呢?”
他哥不见了,明卿不见了,景硕不见了,连今晚的主角也找不到。
见鬼了。
江霄给明卿打了个电话,得知人走了,放下心来。
又给他哥打电话,没人接。估计他也走了,他哥整天神出鬼没的,反正丢不了,索性也不管了。
江霄牛饮完一整杯西瓜汁,一转头,余夏脸色苍白、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主角回来了,江霄打了个饱嗝,继续加入鬼哭狼嚎的大军。
-
到家时正好十点半,家里有地暖,把醉鬼放到沙发上之后,明卿吐出口气,喝醉的人特别沉,明卿出了一身的汗,他脱掉运动外套挂在衣架上。
圆领薄毛衣洗过之后领口有点大,精致白皙的锁骨在光线下白得晃眼。
“不准吐地毯上。”明卿交代一句,去卫生间拿冷毛巾。
冷不丁,手腕被攥住,景硕一个用力,明卿趴在他身上。
“老婆,想你,我好爱你。”
明卿静默了一会儿,盯着他的脸,伸手摸他的下巴:“胡子有点长了。”
“你嫌弃我吗?”
“没有。”
“那我今晚可以去你房间睡吗?”
“不可以。”
把醉鬼一个人丢回他自己家,万一出事了,明卿来不及应对,干脆就把人带回来了。
想睡他的房间,那不可能,这是两码事。
他不喜欢跟醉鬼睡在一张床上。
明卿掰开他的手:“别闹了,我去给你拿点蜂蜜水,不然明天要头疼了。”
等安顿好人,他去浴室冲了个澡,冲掉了烟味,酒精味,身上却还残留着海风的冷冽清新。
莲蓬头喷洒热水,今天什么也没干,可他身心俱疲,明卿撑着瓷砖,任由热水顺着光滑的脊背流淌,一对蝴蝶骨,随着呼吸起伏,宛如一对收敛翅膀栖息在雪原上的玉蝶,腰窝在水下若隐若现。
明卿脑海里止不住的想起赫聿的每一句话。
“鲜榨芒果汁,过敏吗?”
“好喝吗?”
“你喜欢吗?”
每一个动作。
轻叩的指尖,突然伸过来的大手,豪放的坐姿。
每一个眼神。
锐利的,深邃的,炽热的,还有轻笑声。
还有他身上自由又清冷的味道。
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香水,挺好闻的。
“老婆,你在哪?”
明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拍拍滚烫的脸颊,关掉花洒,擦干净身体,穿上柔软舒适的长袖居家服,走出来。
醉鬼实在难缠,景硕不乐意睡次卧,吵着闹着要去他房间,明卿一指大门:“不乐意睡,现在就回去。”
景硕老实了,卫生间的门一关,五分钟后打开,也不管湿漉漉的头发,一头扎进沙发里,趴着睡着了。
明卿叹气,睡沙发就睡沙发吧,帮他盖上被子正要走,手机响了。
消息提示显示余夏:【哥,到家了没?】
明卿想了想,给对方回个消息也好,解锁手机时却提示密码错误,景硕换密码了,为什么?明卿眉头紧锁,他们两个人的手机密码是对方的生日。
景硕什么时候换了密码?
明卿望着睡死过去的人,算了,明天让他自己处理吧,正要放下手机,紧接着收到第二条消息。
余夏:【哥,你留胡子肯定很性感……】后面的消息被折叠看不到了。
明卿维持弯腰的姿势,可能有一分钟,也可能有十分钟,没有动弹。
所以这就是景硕不刮胡子的原因吗?
明卿心脏缓缓跳动,静静注视着沙发上的男人。
熟悉的面庞,却又有点陌生。
景硕翻了个身,被子掉下去一半,嘴里还嘟囔着老婆别走。
明卿突然之间想让他自生自灭,慢吞吞地回了卧室,躺进被窝,闭上了眼睛。
明天再来解决吧。
他不会大吵大闹,咄咄逼人,他需要时间理清楚这一切。
-
天气越来越冷,银杏树的叶子掉光了,校园里一片萧瑟景象。
“宝贝儿,今天高三有个数学测验,我要晚点回去,不能跟你一块吃饭了。”
“好。”
景硕靠着茶水间的门:“不要因为自己一个人就随便吃点,这样吧,我帮你点份外卖。”
明卿接满热水,拧紧水杯盖,摇头:“不用了,我回去做饭。”
“那也行,你多做一份。”
明卿的厨艺算不上多好,但是跟景硕比起来那还是绰绰有余,好在景硕不挑食,明卿做什么,做成什么样子,他都愿意捧场。
不过明卿平时工作忙,周一到周五很少做饭,基本都是在学校教师餐厅吃工作餐。
也就周末抽空做一顿饭,他家厨房的锅碗瓢盆还是八成新的。
明卿回:“好。”
微信消息的事景硕已经澄清了,余夏也当面道歉,说是那晚喝多了,他选了大冒险,朋友让他发的。
理由很真诚。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有一天会破土发芽。
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个借口,明卿心里有了底。
下一节还有课,景硕先回了办公室,明卿也抱着水杯回去了工位上。
今天没有看到赫聿,他好像一整天都没有来学校,明卿的工位在赫聿的斜对面,每次只要抬眼,他很轻易就能看到那方狭小的格子间,以及格子间的主人——虽然不常见。
降温后,日落的时间越来越早,最后一束暖黄色光线照在那张空座椅上,明卿似乎看到了那道沉默的身影,不怒不喜,波澜不惊。
上课铃声一响,赫聿起身就走。
下课铃声一到,赫聿总是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拿起车钥匙就离开。
他对这里没有什么感情,他只是机械的重复着这份工作。
说不定哪天离开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明卿想。
今天他就没来。
明卿不想承认,他有点在意,脑子里循环播放对方的一言一行。
“明老师,下班了,还不走?在等景老师?”
明卿甩掉不相干的思绪,背上运动包:“走的,周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
时钟转了两圈,九点了,饭菜热了两遍,景硕还没有消息,再等一会儿,饭菜都不能吃了。
明卿思考几分钟,像是有了某种预感,找来保温饭盒,跨上运动包,拿起钥匙,换鞋出门。
手机震动。
景硕:【好饿,想吃老婆做的饭。】
景硕:【老婆可以送个饭吗?】
明卿:【好,等一会儿。】
他搓着手,摸摸冻僵的耳朵,走进了灯火通明的二楼数学组206。
有濡湿、黏腻的水声从敞开的白色木门内传出来。
明卿抱紧怀里的保温盒,手指用力到发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格子间办公室里,景硕背对他坐在倒数第四排,余夏坐在男友腿上,抱着男友的脖子和后脑勺,闭着眼睛,吻得忘情,难舍难分。
似乎是察觉到门口投来的视线,余夏睁眼,眸子里没有慌乱,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甚至弯起眼角朝他微笑。
胜利者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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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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