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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渐起

中平元年的春天,我已经十岁了。

三年时光在孩童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我长高了不少,阿妈的旧衣裳改一改,我穿上刚好合身。头发也长了,能梳成两个小髻,用红绳扎着。

边境的战事如野火般时起时灭,烧不尽,扑不灭。我们的小村还算安宁,但爹爹脸上的愁容越来越深。他如今在郡府中担任书佐,常常深夜才归,带着一身疲惫和说不清的忧虑。

四月初的一天,爹爹罕见地在日头偏西时就回来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抱抱我,而是径直走向灶房,对正在做饭的阿妈低声说了些什么。

我正蹲在院里喂鸡,看见阿妈手中的锅铲“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当真?”阿妈的声音发颤。

爹爹沉重地点头:“消息确凿。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拥立湟中义从胡首领为主,联合先零羌,聚众十余万,已经攻破金城,杀了太守陈懿。”

我屏住呼吸,连鸡群咕咕叫着围过来啄食都忘了赶。

“打到哪儿了?”阿妈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昨日传来的消息,叛军已至狄道,离陇西郡不到百里。”爹爹叹了口气,“郡守下令,让周边乡民暂避城中。”

阿妈愣了片刻,然后迅速用围裙擦擦手:“我这就去收拾。”

这一次,我不再是七岁时那个懵懂的小孩。三年间,我听够了战乱的传闻,知道“羌乱”意味着什么。去年邻村遭劫,幸存者逃到我们村时,身上的伤痕和眼中的恐惧,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默默走进屋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阿妈给我的小布虎已经旧了,一只眼睛脱落,但我还是把它塞进包袱。还有爹爹给我削的木剑,阿兄教我认字用的沙盘——虽然知道带不走,还是摩挲了好一会儿。

阿栋从外面回来,额上带着汗珠。他今年十五,已经是个半大小子,时常跟着村里人去乡勇操练。

“阿爹,我听说......”他话没说完,看见我们在收拾行装,顿时明白了。

爹爹拍拍他的肩:“去地窖,把粮食装袋。挑轻便耐存的。”

那一夜,家里静得可怕。连平日里最爱聒噪的蟋蟀都噤了声,仿佛也知道大难将至。

第二天天未亮,我们就起身了。阿妈蒸了最后一笼糖糕,分给我们每人一块:“路上吃。”

我小口小口地咬着,甜味在口中化开,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这一次,阿妈没有哼歌。

村里的气氛也不同往日。鸡鸣声中,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人们默默地打包行装,脸上写满焦虑和不安。

李婶一家与我们同行,她家郎君在郡府当差,早已在城中租下一处小院。

“听说叛军中有个叫边章的,原是凉州从事,熟知地理形势。”李婶压低声音对阿妈说,“这下可糟了,自己人反叛,比羌人还难对付。”

阿妈蹙眉不语,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

日出时分,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推独轮车的,挑担子的,扶老携幼的,个个面带忧色。小娃娃们还不懂事,在人群中嬉笑打闹,被大人低声呵斥。

里正清点人数,高声嘱咐:“大家紧随队伍,莫要走散。遇到官兵盘查,如实相告便是。”

爹爹与几位长者在前引路,阿栋帮我背着包袱,紧跟在后。

离开村子时,我最后一次回头。我们的土屋静静地立在晨曦中,桃树花已落尽,结满青果。母鸡不知灾祸将至,还在院中啄食。

风渐起,吹动我的衣袂。前方的路蜿蜒曲折,通向未知的远方。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日头升高了。四月的阳光本该和煦,照在逃难的人身上,却显得格外刺目。

队伍拉得很长,像一条疲惫的巨蛇,在黄土路上缓慢爬行。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吱呀声,偶尔夹杂着孩子的哭闹。

我扯扯阿妈的衣角:“阿妈,唱首歌吧。”

阿妈摇摇头,目光始终望着前方:“现在不唱,等到了城里,阿妈天天给你唱。”

正午时分,我们在一条小溪边歇脚。人们取出干粮,就着溪水啃食。阿妈把糖糕分成四份,每人一块。我舍不得吃,攥在手里,等它被体温捂得软了,才小口品尝。

溪水清澈见底,几尾小鱼游来游去。我蹲在水边,看它们灵活的身姿,一时忘了烦恼。

“快看!”突然有人惊呼。

远处天际升起一股黑烟,在湛蓝的天空中格外刺目。

“是狄道方向......”有人颤声说。

人群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蔓延。爹爹站起来,极目远望,面色凝重。

“继续赶路。”他最终说道,“务必在天黑前赶到郡城。”

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步伐明显加快了。人们不再沉默,而是交头接耳,议论着那柱黑烟意味着什么。

我听见“屠城”、“劫掠”等字眼,虽然不全明白,但心中莫名地害怕起来,紧紧抓住阿妈的手。

阿妈低头对我笑笑:“莫怕,陇西郡城墙高厚,叛军打不进来的。”

然而她的手掌心全是汗。

越靠近郡城,路上的人越多。从各乡各里逃来的难民汇成一股股人流,最终都奔向同一个方向。有骑马乘车的大户,更多的是像我们这样徒步的平民。

我看见一个妇人背着婴儿,手里还牵着个三四岁的男孩,步履蹒跚。男孩走不动了,哇哇大哭。妇人无奈,只好将他抱起,艰难前行。

阿妈从我们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饼子,塞给那妇人:“给孩子吃点吧。”

妇人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来。

日头偏西时,我们终于看到了陇西郡城的轮廓。青灰色的城墙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果然如传说中那般高大雄伟。城楼上旗帜招展,兵士的身影如蚂蚁般来回巡逻。

城门外已经聚集了成千上万的难民,或坐或卧,黑压压一片。哭喊声、叫骂声、兵士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头昏脑涨。

“排队排队!不得拥挤!”守城兵士高声喊道,手中的长戟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我们排在人流中,缓慢向前移动。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气息。

阿栋紧紧拉着我的手:“千万别松开。”

我点头,眼睛却忍不住四处张望。这么多人,都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的家也都被战火威胁吗?乱世之中,平民百姓如草芥,风一吹就散了。

终于轮到我们。兵士检查了爹爹的文书,又打量我们一番:“进城后不得随处驻扎,需有固定住处。”

爹爹连忙道:“已在城中租下院落。”

兵士这才挥手放行。

穿过厚厚的城门洞,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郡城内街道纵横,商铺林立,比我们村子繁华何止百倍。只是如今街上挤满了难民,个个面带惶恐,行色匆匆。

李婶的郎君早在城门内等候,引着我们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小院。院子不大,只有两间厢房,但总算有个安身之所。

“委屈诸位暂且在此歇脚。”李叔说道,“城中房源紧张,这处院子还是托关系才租到的。”

爹爹连连道谢:“有劳李兄了。”

安顿下来后,阿妈开始生火做饭。小小的灶房内烟熏火燎,她却似乎安心了许多,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夜里,我们挤在一间屋内歇息。虽然褥子薄硬,但比起露宿野外已是天堂。

我睡不着,透过窗棂看外面的月亮。郡城的月亮和村里的一样圆,只是被高墙遮挡,看不全了。

“阿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我轻声问。

阿妈在黑暗中沉默片刻,然后唱起那首熟悉的歌谣:“风渐起啊,路渐遥。遥望故土魂梦心头绕......”

她的歌声轻而柔,像一双无形的手,抚平我心中的不安。我在歌声中渐渐入睡,梦见村里的桃树结果了,红彤彤的桃子挂满枝头,我摘下一个,咬下去,汁水甘甜。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们惊醒。

爹爹起身开门,是李叔站在门外,面色惊慌:“不好了!叛军连夜奔袭,已经到城外二十里了!”

阿妈猛地坐起,将我和阿栋搂在怀中。

郡城的钟声突然大作,一声接一声,急促而恐慌。城外传来隐约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风渐起,这场风暴终于还是追上了我们。

而我们的逃亡,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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