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打闹闹的,睡得有些迟,等第二天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了。
贺童心推开压在胸口处的脑袋,浅浅动了一下,就感觉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他有气无力张开嘴,想喊向明月起来,然而话没出口又被压住了。
向明月手脚并用锁住他,脸还在他肩窝一蹭一蹭的,发梢刮过下巴,痒的难受,他却抽不出手去挠。
贺童心叹气,盯着天花板放空好一会儿后,大脑终于彻底开机。他低头垂眼,望向了寻找到舒适位置后,又要睡过去的向明月,无奈喊道,“哥,该起床了。”
“嗯~”向明月拖着很长的音调,声音哑哑的,“几点了。”
贺童心偏头,床头柜在耳边,显示着荧绿色数字的闹钟离他不过半掌,“十点三十四。”
“哦。”向明月懒洋洋的,“我想再睡会儿,睡到十一点。”
“可以,但你先从我身上下去。”贺童心小幅度的晃了几下手臂,“你压得我很难受。”
“嗯。”向明月翻身,脑袋落到了枕头上,胳膊也甩出去。在无意识拍了拍软乎乎的床铺后,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他先是望着空荡荡的枕头,而后望向同样空荡荡的大半张床铺,眼神从迷茫走向呆滞,“贺小渠。”
贺童心活动着酸麻的肩膀,等他后半句话,可等了半天也没声音,他半抬起肩膀,“怎么……靠!”
刚要探身去看向明月在干嘛,就和猛然回头的人额头碰额头,撞了个结实。半抬的肩膀也因为这一下撞击重重回落,又因为距离床头柜太近,肩膀带动脑袋后仰,好巧不巧磕在了桌角处。
来不及捂前额,后脑勺又一阵疼痛,贺童心闷哼一声,眼冒金星地捂住了更疼的后脑勺,“哥!!”
一系列变故发生的太快,向明月明显有些措手不及,才睡醒的脑子也慢了半拍,等他反应过来后,贺童心已经喊好几声“哥”了。
“有没有磕破,快给我看看。”向明月急急忙忙揽过贺童心的脑袋,小心翼翼扒开那块被捂住的发丛,手指轻轻按压着,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块小鼓包。
“疼不疼。”
贺童心呲着牙,“有点儿。”
“我给你吹吹。”向明月说完,扒着脑袋就要吹,然而刚吹了一下,就被贺童心推开了。
贺童心很痛,但他更想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你刚突然喊我干嘛?”
向明月掩饰性清了清嗓子,故作从容说,“想问一下,我是不是又挤你了。”
听到回答,贺童心有瞬间无语,他盯着那半边空荡荡的床铺,在后脑勺一跳一跳的疼痛里,冷静开口,“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向明月自知理亏,没有接话。
贺童心又捂住了后脑勺,语气有些埋怨的成分在里面,“哥,你睡相真的很差诶。”
“我睡相不差,是你……”向明月突然顿住,他盯着贺童心额前那一片红,拿手戳了下后转身下床,“别乱摸,我去找冰袋。”
“哎!”贺童心眼睛追着他,“把话说完再走啊!我怎么了。”
向明月不理人,自顾自出了房间。
门没关严,留下一条小缝隙,能隐约听见外边的声音,似乎是来客人了。
贺童心以为是向明月家里的亲戚,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出去打招呼,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于是便没去。他倚靠在床边,一边轻轻揉着肿胀的后脑勺,一边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祈求向明月赶快回来。
只是听着听着,就发现人声中掺杂了一道熟悉的女音。
他不由挺起身子,想要下床一探究竟,可正准备穿鞋,向明月回来了。
“干嘛去?”向明月问着走近他,在走到床边时,踢开了挡路的拖鞋,然后站到了贺童心面前。
贺童心仰起脸,“我妈是不是来了。”
“嗯。”向明月将裹着冰袋的毛巾换到右手,浸染寒气的左手就这样按住了贺童心脖子,“低头。”
贺童心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想往后躲,可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按头塞进了向明月怀里。
头顶着温热的胸膛,视线是模糊的灰色,鼻尖还能嗅到浅淡的橘子香,这些本该是如同拥抱一般的美好与惬意,可此刻夹杂了疼痛,这点疼痛就显得格外突出,格外难以忍受了。
“哥。”贺童心拽住了向明月的睡衣下摆,声音也不自觉变得绵软,“你能不能轻点儿。”
似请求,似埋怨,也似撒娇。
向明月轻笑一声,捏了捏手中细白的脖颈,“我还没有开始。”
贺童心脑袋又深埋了一寸,“反正要轻轻的。”
“好。”向明月调侃,“你可真娇气。”
“哪有…嘶!说了轻点儿。”
“已经很轻了。”向明月使劲按住贺童心乱动的脑袋,“敷个冰而已,怎么比你小时候打针还费劲。”
“这都怪谁啊!”贺童心不服气,“而且我打针从来不怕,你别乱造谣。”
“还不怕。”向明月笑,“你幼儿园入园体检的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抽血,怕得都不会讲话了。”
“胡说。”
“是真的。”向明月忽然就敛了笑容,语气也有些低沉,“不过自那次以后,你确实不怕打针了。”
小贺童心那天特别开心,黏黏糊糊跟着向明月,说要告诉他一件天大的喜事。
向明月看他夸张的张开臂膀,走过去站在了两臂中间,“比我还要大吗?”
“那当然。”贺童心的笑声像铃铛一样清脆,“天空都要把你盖住啦。”
向明月笑着一把搂住贺童心,“是把我们一起盖住啦!”
“哈哈哈。”贺童心说,“就像哥哥的小毛毯,把我们一起盖住,暖乎乎的。”
“是呀。”向明月抱着他转圈圈,“所以是什么喜事呢?居然和天空一样大。”
“嘿嘿嘿。”贺童心傻笑,“是我要去幼儿园啦,我要和你一起上学啦。”
然后隔天,向明月就看到了一个兴高采烈出门去,泪眼汪汪把家还的贺童心。
皱皱的笑脸变成了皱皱的哭脸,只用了几个小时而已,向明月觉得搞笑,也觉得这样的贺小渠可爱又有趣。同时,他也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沾沾自喜。
因为他今天特意没去幼儿园,就是知道贺小渠要入园体检啦。小朋友都害怕抽血,贺小渠是个小小朋友,肯定也会害怕,所以他要第一时间安慰贺小渠。
于是揣着糖豆和小贴纸,向明月来到了贺童心家里。
只是事情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文倩茹脸色很差,随手指了贺童心的位置,接着继续给贺骏打电话。她抱怨医院白跑一趟,抱怨白请了一个假,抱怨贺童心不听话,抱怨贺骏什么也不管,抱怨这个家没一个省心的存在。
不间断的抱怨声中,贺小渠小小一只,就那样可怜兮兮缩在墙角,眼睛大大睁着,水珠子不断往下滑,湿了一片衣襟。
向明月开始明白,贺小渠的眼泪不是因为害怕抽血,而是比抽血更可怕的,妈妈的漠视与坏情绪。
他走上去,捂住了贺童心的耳朵。
贺童心仰脸看他,半响后,终于发出了像小猫崽一样细小的哭声。
但这哭声很快又在文倩茹摔门的声音中戛然而止。
向明月也吓了一跳,他听着门内传来的嘶吼与指责,用生气到有些颤抖的手加重了捂耳朵的力道。
贺童心明显感受到了他的颤抖,很快便抬手抹去满脸水痕,然后拿手盖住了他的手,小声说,“哥哥,不怕。”
那一刻,向明月险些掉眼泪。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疼。也不全然是心疼,还有没能保护好贺小渠的自责,以及无从保护贺小渠的无助。
向明月把贺童心带回了家里。
贺童心哭的小脸发白,眼睛通红,瞧着凄惨极了。向奶奶心疼的抱着,哄个不停。
向明月静静站在一旁,指尖咸咸的眼泪融化在舌尖,是他不想再尝一次的味道。于是他下定了决心,郑重通知道,“我要养贺小渠,我要把他养大,保护他,爱他,谁也不能欺负他。”
他以为养一只贺小渠,就像养一只小宠物那样,只要承担起必须的责任,就可以获得家里的同意。
可贺小渠不是小动物,向奶奶驳回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向奶奶说,“贺小渠是别人家的孩子,你不可以养他。”
时隔很久,向明天依旧忘不了这句话,也依旧为当初没有陪伴贺小渠一起体检而后悔。
因为自那以后,贺小渠不怕打针了。
贺小渠的眼泪,也没有声音了。
卡着时间敷够五分钟,向明月才松开贺童心。
贺童心早就待不住了,扒开向明月去穿拖鞋,“我妈在和叔叔阿姨聊什么?”
向明月倒腾着冰袋和毛巾,“不知道。”
“那你刚才出去,他们在说什么?”
“没注意。”向明月躺进大床里,把冰袋顶在了自个儿脑门上,“头有些迷糊,只顾着找东西了。”
贺童心扭头看他,“你每次睡醒都稀里糊涂的。”
“我还没睡醒呢!”向明月打了个哈欠,“撞得我被迫开机了。”
“那你熄屏再睡会儿。”贺童心把他脑门的冰袋取走了,“我出去看看,等十一点半回来喊你,行吗?”
“不行。”向明月嘀咕,“你那会儿都不知道去哪了。”
“我能去哪……”
“吉川。”向明月侧头,“你外婆家。”
“啊?”贺童心问,“你怎么知道?”
向明月闭眼不说话了。
贺童心看他还有些红红的额头,笑了,“不是什么也没听见吗?”
向明月虽然是哥哥,但也还是青春期的大男孩,偶尔会幼稚一下下。
贺童心其实还挺喜欢这偶尔冒出的“幼稚”的,毕竟像个小朋友一样的向明月,是非常可爱的。
“向明月小同志。”他趴在床边,戳了戳不理人的向明月,哄小孩一般说道,"我回家就晚上了,你不要太想我哦。"
“我才不会想你。”向明月拍开他的手,“喊哥。”
“哥。”贺童心喊得十分迅速,“明月哥!”
“嗯。”向明月应了声后,又匆忙提醒,“记得隔断时间冰敷一次后脑勺,如果实在疼,就抹点儿红花油。”
“知道啦。”贺童心整理好衣服,扒拉整齐头发,“那我一会儿走的时候给你发消息,就不专门过来了。”
“好。”向明月兴致不高的样子,但还是起身把贺童心送出了卧室,"路上小心,到地方了记得告诉我。”
“嗯嗯。”贺童心点头,“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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