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一夜没睡的人,回家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昏昏沉沉睁不开眼了。
窗帘大开着,没来得及合上,贺童心洗完澡躺在床边,迷蒙中看到了光照下向明月翕动的睫毛。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想要把窗帘合拢,然而还未动作就被向明月一把压住了。
向明月将脸埋入他的脖颈,毛茸茸的头发支棱在他的下巴,有些痒,也有些不舒服,但在熟悉的温度与气味包裹下,贺童心很快接受了这点儿难受。
无意识地抬手,贺童心拍了拍向明月脊背后,也彻底睡着了。
房间静寂,一时间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光影变换,天色渐晚,向明月难得比贺童心早起了一次。
他懒懒眯着眼,一边耸动鼻尖嗅着颈间清新好闻的香味,一边苦恼自己又没抵住这股香味的诱惑,把脖颈的主人差点儿挤下床。
但苦恼归苦恼,这并不妨碍向明月继续赖床。
像抱毛绒玩具似得,他隔着被子将贺童心整个圈进了怀里,想把人挪到床的中央位置,然后接着睡觉。
然而挪动时动静太大,不小心把贺童心惊醒了。
惊醒的贺童心瞪着一双眼,半天没从大蛇缠身,要把他吞吃入腹的噩梦中缓过神。直到眼睛渐渐聚焦,瞅清面前的场景后,他才意识到梦一场。
长舒口气,贺童心耷拉下眼,有些恼。
胳膊还被向明月圈着,他想也没想便抬脚踹进了向明月被窝,无比精准地踹到了向明月小腿,“你干嘛啊?我还以为蛇要把我拖进蛇窝,喂它那一窝小崽了。”
“我想把你往床中间挪挪。”向明月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吓到了?”
“嗯。”贺童心又蹬了脚向明月,“胳膊松一松,勒得我难受。”
刚睡醒没有劲,踹人的力道很小,但接连两次肌肤接触,向明月突然发现踹过来的脚非常冰凉。
被子里捂了几个小时,不应该如此温度。
向明月伸脚追到了贺童心被窝里,暖如火炉的脚贴上了贺童心的脚,这回不是一触即分,而是长久的碰触,那冰凉感便分外明显了。
“小渠。”向明月眉头皱起,“你脚好凉!”
贺童心不以为意,“是你的脚太热。”
向明月以自己为参照物,仔细回忆并确认了几天前的贺童心,那双脚是暖热的,绝不像现在这般冰凉。
“贺小渠!”向明月坐起身,一边掀贺童心的被子,一边语气严肃地连续发问,“你什么时候踩得水坑?湿掉的鞋穿了多久?你自己感觉不到冷吗?”
乍然暴露在冷空气里,即便穿着睡衣也哆嗦了一下,贺童心习惯使然缩起脚,想钻回被窝里,然而神经性反应也没向明月速度快。
向明月抓着贺童心脚踝,力气是不容抗争的,“躲什么?”
这一问,仿佛回到了刚见面那会儿!
贺童心瞬间警醒并且怂了,他缓缓蠕动着,最终半靠床头,腿一动也不敢动,“没躲。”
向明月瞥他一眼,看向了手中握着的脚。
贺童心不仅手腕细,脚腕也能一手握住,尤其是两侧骨节,凸出十分鲜明。不过虽然瘦,但小腿连着脚踝到脚背的白皙皮肤下,一条条鼓动的青筋脉络清晰,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然而,一路瘦削的脚掌到了脚指画风突变。原本应是匀称的,淡粉色的脚指头,此刻却是充血膨胀着,变成了红色。
向明月将两只脚都看了一遍后,看向仍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贺童心,“你的脚冻伤了,现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徒步一夜,即便精神处在亢奋中,身体也疲惫到了极限。于是深度睡眠中没感受到的反应,经由向明月一说,便铺天盖地席卷而上了。
脚指头突然间就变得很痒!
贺童心眨了眨眼,略显迟钝地撒谎道,“农村雪化了,就会有很多水坑,我忘记什么时候踩的了。”
“那湿掉不知道换吗?”
“只有一双鞋,想换也不能换啊。”贺童心缩回脚,这次未经阻拦,如愿以偿塞进了暖烘烘的被窝,“暖和一下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可是奶奶说过,冻伤会一直复发。”
“那是严重的情况,轻微不会。”贺童心什么也不懂,睁眼说瞎话,“我只有一点儿痒,都没有感到痛,所以肯定是最轻微的那种。”
“不管严不严重,都得抹药。”向明月烦躁地扒拉一把头发,到客厅翻医药箱去了。
卧房门大开着,贺童心趴到了床尾,问看不到人影的向明月,“奶奶她们呢?怎么不在?”
“走亲戚去了。”向明月说完,又不高兴地吐槽道,“你表哥怎么当哥的?连你都照顾不好!”
提到表哥,贺童心就想到了文泽嘉一天到晚打游戏的癫狂模式,又想到了向明月撇下他和文泽嘉打游戏的事情,还一口一个表哥,比自己喊得都顺畅。
贺童心有点点儿泛酸,这酸味与他可能喜欢向明月无关,纯纯粹粹只是向明月在他面前,过度关注了另一个人。
即便这个人是他表哥,即便向明月是希望有人关照他,即便他也明白向明月的心思,可情绪无法控制,向明月对除他与家人之外的人无条件好,这挑战了他身为唯一兄弟的地位!
贺童心仰头望着走进来的向明月,“泽嘉表哥挺关心你的,经常让我喊你打游戏。”
“他就只会打游戏!”向明月拧开药膏,“还会带着你疯玩。”
疯玩说的是在河面滑冰,向明月觉得危险,可贺童心分享这件事情时太开心,他便没有泼冷水。
贺童心本想挑拨离间,谁知刚开了个头,还没放出茶言茶语的大招,向明月就嫌弃上了。
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贺童心又想到了文泽嘉的好!
“其实,泽嘉表哥也挺照顾我的……”
“照顾的脚冻伤?”向明月坐床边,“脚伸过来,抹药。”
贺童心鹌鹑似得闭嘴了,同时对背黑锅的文泽嘉更愧疚了,他慢吞吞挪到向明月旁边,“我自己抹。”
向明月不再说话,把冻伤膏给他了。
贺童心翘起脚,防止沾染到床单,“去外婆家磕到头,回来又冻伤脚,我太倒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挤到指尖的药往脚趾涂。药味有些刺鼻难闻,他脑勺后仰,想远离气味来源。
可没有远离很多,脖子就被握住了。
接着,握着脖子的温热触感缓缓向上移动,从肌肤相触到隔着一层软发,最终覆在了曾经撞出包的地方,轻轻按着。
贺童心成了一根僵直的木头。
他睁着呆茫的眼,傻傻盯着向明月凑近的下巴。
胡茬青短又稀疏,像一堆细密的针,戳破一个又一个气球。
而他的心脏就是那一个个气球,怪叫着呼啸着,在狭小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着。
要死!
他这肮脏的心肮脏的思想,和情绪一样无法控制。
“已经好了。”贺童心慌乱垂眼,并一把抵住向明月还在靠近的身体,“你离太近了。”
说完,他猛然想到手指的药膏还没擦掉。
垂下的眼又抬起,正好对着浅灰色布料上黑黝黝的污渍。
很好!
除了肮脏的心肮脏的思想,身体也让他哥肮脏了!
贺童心收回手,一脸茫然无措,“对,对不起啊!”
“没事。”向明月以为自己靠太近,妨碍到贺童心了,他挪回一开始坐的位置,从床头柜抽出几张纸巾,“擦手。”
“嗯。”为了不触碰到向明月,为了心脏气球尽快从漏气彻底泄气,贺童心捏住了纸的边角,“谢谢。”
向明月动作一顿,觉得贺童心不对劲!
他又回味了一遍贺童心抵着他胸膛时说的话,仔细一想,也琢磨出了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什么叫“你离太近了”,难道不应该是“走远点儿”吗!
而且,声音又小又…又心虚似得弱,一点也不理直气壮!
总而言之,从动作到语气,全部扭扭捏捏的奇怪,不太正常!
“贺小渠。”向明月先礼后兵,很平常喊完后,见这人没有抬头看自己的打算,便很平常地伸出手,然后轻而易举掐住了贺童心双颊,“贺小渠,你是不是打算反悔?”
“啊?”脸颊酸痛,嘴唇被迫嘟着,贺童心含糊不清问,“什么?”
向明月不是冰凉,而是危险的开口,“以为把我哄好了,我不生气了,所以打算反悔,是不是?”
贺童心的心脏气球全瘪了,没心思再想这破事。他迅速调动所有程序,从杂乱无序的脑子翻找所谓的“反悔”。
不消几秒,就找到了。
“哥!”贺童心乱七八糟摆着手,嘴里叽哩哇啦艰难说着话,“没,没反悔,我去呢!别误会……”
一顿连说带比划,甚至举手发誓了,向明月才稍稍松了力道,“小渠,我来复盘一下咱们这次达成的共识。”
贺童心眨巴眨巴眼,别扭点头,“好。”
向明月拿出手机,单手开锁进行录音。
“首先,我爸会把你弄进立北一中,然后你全程配合。其次,我是邻居不是你哥这种话,不许再说。最后……”
向明月拖长了音调,郑重其事道,“你什么都得听我的,我让你往东,你绝不能往西。”
贺童心瞪着那一双无辜又可怜的圆眼睛,努力字正腔圆,“前两点无异议,但第三点我不能同意!”
向明月暂停了录音,“干嘛?想说话不算数啊!这是你自己说的,就扒着我自行车那会儿。”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尤其是哄人的时候,什么鬼话都能瞎扯,贺童心认为自己只是合理利用了这一特性。
因此,他极力抗拒,坚决不能让无心之言成为如山铁证,“我是说了,可那仅限选校这件事,其他不算。”
“你……”
“我饿了。”贺童心快速打断向明月,转移话题,“有没有吃的?”
“没有!”向明月撇开他的脸,“哄我的时候甜言蜜语,我不需要哄的时候就蛮不讲理!”
“哥!”贺童心搓了搓脸,笑眯眯道,“你最好了,肯定不会跟我计较这点儿芝麻小事的。”
脸颊肉像个面团似的,搓的隆起,连带圆圆的狗眼睛都变成了狐狸眼。向明月瞅着那眼里的笑意,不情不愿“昂”了声,抬脚往厨房走。
贺童心紧急补充,“说好了嗷~只有前两点,没有第三点,你别回头又耍赖!”
向明月回头,“再多嘴就喝西北风去!”
狐狸眼又变回了单纯无害的狗狗眼,“最后一句!我想吃鸡蛋羹。”
蹬鼻子上脸!向明月直接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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