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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嗒嗒嗒小窄脚走路的声音,随即就是个秾丽的女声响起:“哟,老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那市侩的男声笑道:“王妈妈,我这边新来一个不错的丫头,这不就赶紧给您送过来了。”
女声笑了笑,“什么丫头,我来看看。”
晚星倦只觉得脸上一阵风拂过,黑布口袋已被掀了去,随后一只留着尖指甲的手捏住她脸,左掰右掰地察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晚星倦觉得自己就像是摆在货架上的一块肉,正被验看价值。那女人十分熟稔地察看她脸,察看她手,又撩起袖子看她的胳膊,甚至还捏开她嘴看她的牙口,一边看一边品评贬低:“年纪看着有十七八了吧,脸长得一般……手怎么一副干过粗活的样子?……啧啧,估计也是什么都不会……”
她几乎哪里都能挑出错来,对眼前这人处处都不满意,从头到脚嘲讽过一遍后,那男人有些沉不住气了,“王妈妈,别挑了。说吧,能给多少?”
那女人终于松开了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袖,说道:“十两银子。”
“这也太少了。”男人不干了,“我要是去眼媚阁,怎么也能给十五两。”
“放屁。”女人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上次你拐来的人闹出那么大乱子,老娘还没跟你算账,你还跟老娘来讨价还价?”
似乎上次的事给这人贩子的信誉带来不小的打击,那人赔笑道:“放心,这次这个绝对没问题。她都不是本地人,孤身一人来京城,在这边没亲没故的,包管闹不出事。”
女人一声冷笑,“十两。”
男人用讨好的语气说道:“多给点,王妈妈。谁不知道您人美心也善,最近谁都不容易,您就多给点。”
“就十两。”
“十二两,十二两……”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十一两成交。男人跟着女人去拿钱,没过多久,嗒嗒嗒小窄脚走路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那女人又回到了屋里。
晚星倦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装晕,一片漆黑中,嗒嗒嗒的声音从左响到右,突然大腿上一阵尖锐的剧痛,被人狠狠拧了一把,这猝不及防的剧痛让晚星倦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再也装不下去,只能睁开眼坐起来。
这是个昏暗的小房间,连窗户都用木板钉起来了。屋子里就只有一张床,一个女人站在床前,手上拿着根黄铜短烟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这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头发用头油梳得油光平整,一齐向后,在脑后结成个圆髻,又簪了两朵红绢花。再往前是一左一右两个小金丁香耳坠。在用白粉抹的几乎纯白的一张脸上,额前贴着红花钿,两边点着红面靥,浓妆艳抹的像是个人偶,脸上的笑容也阴森森的,没什么人味。
晚星倦和她一对上眼神,她张嘴就是一句嘲讽,“你这蠢货,也敢跟我耍心眼,你倒也装的像点——眼珠子还在眼皮下面乱晃呢!”
晚星倦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刚才那人在骗你。”
王妈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
晚星倦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用一副硬装出来的平静口吻说道:“我是本地人,我家就在京城。我若失踪,家里人定会四处找我。如果你现在放我,我可以不声张。你花了十一两买我,我可以给你双倍的钱,二十二两。”
王妈妈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二十二两?”
她不说话,一口口抽烟,盯着晚星倦瞅,像是等着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晚星倦等了一会,见王妈妈不应声,便再度开口:“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王妈妈吐一口烟,“哦?”
晚星倦开始了她最擅长的睁眼说瞎话:“其实我身有隐疾,这病还会传染。你让我做生意,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你……”
话还没说完,王妈妈扬起手来,“啪”的一声响,这一巴掌抽的她脑子一懵,尖指甲刮得她脸上生疼。
“呸,贱货,凭你也骗得倒我?”王妈妈骂道:“你这样的人我见过成百上千,你是什么货色,老娘一眼就能看透!我告诉你,进了我这门,就没有出去的理。你趁早识相,给我乖乖听话,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说着走出门去,恶狠狠说道:“先饿她一天!她要敢有什么动静,往死里打!”
门口一个粗鲁的男声应道:“是!”
随后“砰”的一声关门声响,室内唯余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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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星倦一直在拼命压抑着恐慌,在最后一线光也被闭合到门外之后,就更是如此。
在一片黑暗之中,除视觉以外的一切感受似乎都被放大了。手脚上被紧缚的痛楚,脸上被掴了一掌的痛楚,后脑上被击打的痛楚,各样痛楚一齐闹哄哄地席卷上来,啃噬着残余的理性,助长着心里的恐慌与无助。
为此她一直在紧咬着牙关,不肯放松。
那一线女子的哭声似乎一直萦绕在耳畔,幻听一般,缠杂着脂粉味、尘灰味、与血腥味,就像是黑屋子里有个游荡不去的冤魂。
晚星倦努力地蹭起来,用后背抵住墙。她用力挣了几次,手脚都被捆得紧紧的,纹丝不动。
她用尽浑身力气一点一点地挪动,去慢慢地摸这屋子里的情况。移动了几下后猛然失去了平衡,“咕咚”一声滚到窗下,额头“碰”的一下撞到了硬地,又是一阵剧痛。
这种移动方式对体力消耗极大,她一边喘着气一边忍痛。休息了一会后她用这种方式继续一点一点的移动,过了半晌终于找到墙壁,倚着墙壁坐起来,已是累的大汗淋漓。
手不能用,脚也不能用,这里隔绝了光线,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唯一能用的就只剩下嘴。晚星倦缓了一会气,忽然就大声呼救起来。她期盼着或许能有什么人刚好路过,听到她的呼救声,进而发现这里有个被困的人。
不想才叫了一声,屋门霍然开启,噔噔噔几下脚步声响,下一刻胳膊上已是狠狠挨了一脚。
“妈的!叫什么叫!”守在门外的男人一边辱骂一边踢打,她被揍到倒伏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来抵御攻击,硬咬着牙一声不吭。那男人打够了后“呸”了一声,又回到门外,将门重重合拢,室内又恢复成一片漆黑。
痛感更强烈了,四肢百骸无一不痛,她必须得蜷缩起来,尽全力忍耐,才能不发出呻吟声。
闭室之内,恐慌与疼痛都在恣意地蔓延与生长,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苦熬。身处一片漆黑之中,对时间的感知也发生了错乱。她听到门外看守人百无聊赖的哈欠声,她听到楼顶横梁上仿佛是老鼠跑过一样的窸窸窣窣声,身下的房间里似乎有人走动,那幻听般的一线哭声悠悠不尽,遥远处似乎传来一两声咿咿呀呀的清唱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有了动静,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响起:“可算找着你了,原来你在这里呀。”
守门的汉子声音里登时带上了笑意:“啊呀,红姐,你怎么来了?”
沙哑的女声笑道:“当然是有事找你。我想吃东街上的绿豆糕,你去帮我买点。”
男人“嗒嗒”敲了两下门板,说道:“你找别人去吧,我这走不开。”
“怕什么,我听说捆着呢,又跑不了。”沙哑的女声笑道:“你不去,这钱我可给别人了。”
那男人犹豫了一下,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答应了下来:“成,那我这就去。”
女人笑道:“去吧,多出来的钱就自己留下来买酒。”
男人的脚步声走远,女人却一推门走了进来,进门压低声音第一句话:“是晚姑娘吗?”
晚星倦一怔:“我是。”
女人立即从袖子里摸出把剪刀,三下五除二剪开她手脚上的绳索,急切地说道:“快走。”
晚星倦十分意外,“你要救我?”
“是顾公子托我救你。”女人说道:“站得起来吗?快跟我走。”
晚星倦一站起,那人携了她手就走,晚星倦察觉她也极为紧张,一手的汗,还在微微打着哆嗦。
出了门借着灯光一看,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名老妓,身上大红大绿穿的年画一般艳丽,脸上也是浓妆艳抹,但白粉嵌进眼纹里,胭脂嵌进唇纹里,再浓的装饰,也掩盖不住脸上的憔悴与衰老。
老妓一言不发拉着她疾走,每次拐弯前都先探看前方是否有人,一路悄无声息逃出门外,外面已是入夜。老妓摸着黑带着她跑,一出小巷,旁边突然传来一句:“阿红!这边!”
听见这一句,老妓放开她手,把她往那边一推,一阵河水的潮气扑面而来,前面一盏小灯笼挑出,却是一艘小船上一个婆子探出头来:“晚姑娘,快过来!”
晚星倦上了船,那婆子向老妓说道:“阿红,快走,别被发现!”
老妓转身离去,婆子拉着晚星倦回到船舱,漆黑夜色之中,船桨划动,小船已离开河岸,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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