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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梅花铺到晚府,是坐着马车回去的。
在回去的路上,晚卧云就试探性地询问妹妹:“你觉得顾公子怎么样?”
晚星倦对这人没什么想法,且这问题依然让她觉得尴尬且不耐烦,但她还是耐下了性子,用一种友善和缓的口吻把这个问题糊弄了过去。
她今天很累了,晚卧云也看出她很累了,于是回去的路上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晚府后,晚卧云带她去了这身体原主在晚府的卧室,就在他所居住的小院子隔壁,还妥帖地预备了洗澡水伤药和换洗衣衫。换洗衣物依旧是黑色衣裙与红发带。出于好奇她打开衣柜一看,果不其然,里面最多的就是黑衣衫。
晚府里这间卧房的风格依旧是一种简单与随便,一种相当对她脾气的简单与随便,且处处带有曾有个小女孩在这里从小长到大的生活痕迹。比如墙上那曾贴过什么又撕下来的浆糊痕迹,比如柜子上摆着的像是庙会游戏上赢回来的泥塑小彩偶,床边还挂着一个已经搁了好几年连纸都发黄了的兔子灯。这屋子里的感觉令她怀念起她在现代时的个人房间,也是差不多的简单与随便。
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时身上诸多的瘀伤擦伤仍在发痛。她正对着镜子察看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伤处时就听见了敲门声,整理好衣服后开门一看,果不其然,门外是亲哥晚卧云。
晚卧云进来,随便找个地方一坐,第一句问她身体怎样,第二句问她休息的怎样,第三句就显露真实意图:“中午出去吃个饭?”
晚星倦问:“和顾公子一块?”
晚卧云微笑着点了点头。
晚星倦说:“呃。”过了一会,“好吧。”
在她被人贩子拐走了一天这件事里,她发现这身体原主的亲生父母全程没露面,真正着急并付出实际行动去寻找的就只有亲哥晚卧云。再结合晚卧云那孱弱的身体,她觉得她能理解晚卧云如此急切地想让妹妹嫁人结婚再建家庭的心。出于这种理解她愿意配合,她已发现了她这个亲哥总喜欢出于一种“我都是为了你好”的长辈心态做事。
到了小楼后果不其然看见了同样尴尬等在那里的顾思量,三人坐下后就陷入到了一种死一样的静默之中。为了打破这种尴尬,晚卧云开口说道:“今天天气不错。”
顾思量扭头看着窗外:“嗯。”
晚星倦低头摆弄筷子:“呃。”
静了一会,晚卧云说道:“想吃点什么?”
顾思量依然扭头看着窗外:“随便。”
晚星倦依然低头摆弄筷子:“都行。”
后来晚卧云错误地以为是他在场而导致的这种谁也不想说话的尴尬,他站了起来说道:“你们先待着,我去街上买些点心来。”
如果一定要跟一个独处,晚星倦宁可选择亲哥。她当即站起,跟在了后面:“我也去。”顾思量也同样不想和她亲哥分开,同样站了起来紧跟在后面。到了街上依然是三人行,晚星倦左,顾思量右,晚卧云夹在中间,且一左一右两个人都默契地向两个相反的方向看。
最后晚卧云被他们两个气得旧病复发,咳个不停,被他们两个一左一右搀回了家,在照顾病号时两人之间终于有了些正常的交流,仅限于“水在哪?”“我去拿。”“药在哪?”“就在那。”一类的简单对话。
今天之后的时间里晚星倦宁可留在卧房里,宁死不肯出门。不过当亲哥再次病倒后,也就没人来主动找她。仅在傍晚去厨房找吃的时偶遇了那位新姨娘,依旧是翠绿衫子李子红,与她说话时带着一种刻意端着的专用来社交的高亢语调。晚星倦觉得她像个刺探军情女特务,不过姨娘倒有一样好,她不像宫里的嬷嬷那样有权力管她,所以晚星倦可以不用理会,自行绕开她走。
熬完了第一天,熬完了第二天,终于到了第三天,晚星倦如同刑满释放一般一早就想离开。她走前打算去找晚卧云道别,才一进小院就看见阿荣坐在小凳子上给熬着药的药炉子扇风,她进门一看,这才发现晚卧云病倒了。
室内光线昏暗,晚卧云本来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听到声音,睁眼看过来,“小妹?”
晚卧云显然已是难受到了极点,脸色白的发青,额头上都是冷汗,稍微挪动一下身体,就又咳又喘。
她刚回来时晚卧云就病着,现在病情不轻反重,显然是这两天被折腾的。晚星倦心里一阵愧疚,问道:“哥,你要不要紧?”
晚卧云摇了摇头,很虚弱地说道:“不碍事,每年总得病个几次。”
晚星倦迟疑了一下,“要不……”
她想说她多留两天照顾他,却被晚卧云打断了话,“不用,你走吧。”
他用告诫的语气向妹妹说道:“宫里不是什么好去处,能出来还是尽快出来,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你得为你将来打算。”
短暂沉默了一会后,晚卧云说道:“快走吧,平时多留个心眼,照顾好你自己。”
说完后,他就闭上了眼,像是催着她离开似的,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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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星倦本来一直盼着走,但临别时晚卧云那副虚弱的样子又让她心里难受。理性告诉她这人是这身体原主的亲哥,不是她亲哥,与来自现代的她没有任何关系。但在看到那副病容后,他依然会觉得难受与担忧。
回宫的一路上她心情都比较低落,直到抵达了司花苑,去掌事嬷嬷那里销了假,看到那间三人同住的小屋后,她的心情才又放松下来。
她带着一种如同回家般的愉快心情打开了门,然而才一进门,她就是一愣。只见捻红与扶翠都坐在床边,听到开门声响后,一齐转头看了过来。而晚星倦一眼看到——这两人正在给膝盖上药,她们的膝盖无一不是伤情可怖,血肉模糊。
这画面无疑给她心里一记重锤,她脱口而出:“怎么回事?”
两人的裙子都撩着,捻红忙道:“先把门关上。”
晚星倦反手关好门,赶到床边,再次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
室内的氛围极为阴沉,捻红移开目光,低声说道:“没什么。”晚星倦目光又移向扶翠,而扶翠却也偏开眼神,凉凉说了一句:“你在丹华宫做了什么,你自己没数么?”
扶翠第一次这样与她说话,晚星倦又是一愣,心里急了,忙拉住捻红的手,“到底出了什么事?总得和我说呀。”
一被拉住,捻红“咝”的倒抽了口冷气,晚星倦察觉到不对,小心翼翼地将她袖子挽起——只见一条胳膊上,青青紫紫都是瘀伤,显然是曾被惨无人道地殴打。
这伤看的晚星倦愤怒起来,开口问道:“谁做的?”
“还能是谁?”扶翠冷笑道,“丹华宫里娇莺那条贱狗,带着一群该被杀千刀的贱畜生干的。”
她是第一次听见扶翠说这样的脏话,只见捻红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走后不久,丹华宫的娇莺便带了一群仆妇过来,说你居心不良,在牡丹宴上栽赃她们下毒,让娘娘出丑,无非是想要勾……勾引皇上。她们要拉你去司刑所,那时你已走了,她找不到你,就拿我们两个撒气。”
“岂有此理!”晚星倦诧异道,“哪里轮得到她们来管?”
“那可是丹华宫的人,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有谁敢拦?”扶翠冷笑了一声,神色愈发阴沉了下去,“妈的,贱人,一群贱人……”
晚星倦扭头就走,“我找她去。”
捻红忙拉住她,“回来!这事过去了,已经算完了!别再惹新乱子了!”
扶翠幽怨地说道:“你去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和我们两个一样,再被折磨一顿而已。”
晚星倦怔在了那里,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扶翠从她进门就不看她,而捻红移开目光,默默地把手上刚拆下来的血迹斑斑的绷带放在了桌上。
之后三人间的气氛一直十分低沉,陷入一种窒息般的寂静,直到晚上熄灯入睡,都没人说一句话。
晚星倦躺在床上,心乱如麻,翻来覆去良久,才终于浅浅进入了梦乡。她在梦中再次步入了朦胧的迷雾之中,而那雾中厉鬼仍是一身血衣,站在正中。
随着她的接近,那厉鬼抬起头来,一双猩红的眼睛直盯向她。
如同是回忆清晰,长梦终醒。经过了这么多时日,他终于逐渐地拼凑出自我,回想起一切,自那混沌的疯狂之中重拾起理性。与之相应的,是他的面容终于恢复了清晰,就那样冷笑着,用那双红眼睛死盯着。
而看到他的长相之后,晚星倦登时愣住。
——是顾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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