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的雨，带着中国南方特有的黏腻感，淅淅沥沥地下着，将老城区青石板路面浸染成深沉的墨色。
江临渊撑着一把黑色的旧伞，站在一栋门楣上挂着“墨耘斋”匾额的老式宅邸前。
匾额上的漆字已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木头的原色——这里是他养父谈慎之生前经营的书画修复坊兼居所，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自从三年前养父意外去世后，这里便一直空置着。
墨怀珩立在他身后半步的屋檐下，利落地收起一把纯黑色的长柄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汇成一圈暗色的水痕。
他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墙头那些枯死已久的爬山虎藤蔓，声音平淡无波：“你养父的旧居，比我想象中的……更为低调。”
“大隐隐于市。”江临渊说着，掏出一把造型古旧的青铜钥匙，插入大门那把同样布满铜绿的锁孔。
锁芯转动时发出滞涩的声响，仿佛在抗拒着外来者的闯入。
他用力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积尘混杂着霉味和淡淡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室内的时光仿佛凝固在了三年前。工作台上随意摊着一幅未完成的《溪山行旅图》摹本，画到一半，笔墨犹存。
旁边的颜料盘里，石青、石绿等矿物颜料早已干涸板结。
唯一显得异常的是东墙那座巨大的博古架——原本按照年代顺序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典籍，明显被人翻动过，几卷《装潢志》与《历代名画记》散落在地，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有人来过这里。”墨怀珩戴着白手套的指尖拂过书架最高一层，指腹沾上了均匀的薄灰。
但唯独一方紫檀木打造的小匣子表面洁净如新，格格不入。
匣子表面阴刻着复杂的八卦纹样，仔细看去，坎位与离位镶嵌的玉石，色泽有极其细微的差异。
江临渊上前，按照某种记忆中的顺序，按住坎位的玉石，顺时针轻轻旋转。
匣内传来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弹出一个隐秘的夹层，里面放着一封以火漆封缄的密信。
漆印的图案，正是那只熟悉的衔笔渡鸦——‘墨匠’的徽记。
江临渊拆开信，信纸上只有一行娟秀却有力的毛笔小楷：“《雪景寒林图》非终点，范宽真迹在《万壑松风图》之背。”
落款处并非签名，而是一枚清晰的朱砂拓印：永瑆的诒晋斋藏印。
“调虎离山？”江临渊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用力，“我们在里斯本找到的线索指向威尼斯，现在这封信又把我们引回来看《雪景寒林图》……”
“是声东击西。”墨怀珩取出便携式光谱仪，紫外线灯光照射在信纸上，原本空白的区域逐渐显影出第二段文字：
“倪瓒《渔庄秋霁图》实为双层裱褙，画心与背衬的夹缝中，藏有徐邦达先生1951年鉴定档案的微缩胶片——档案内容涉及你养父的最终调查报告。”
突然，窗外传来夜鸦被惊飞的扑棱声和短促鸣叫！墨怀珩反应极快，猛地将身边的江临渊拽倒在地！
几乎同时，“噗”的一声轻微闷响，一枚狙击子弹穿透窗纸，精准地将博古架上那个精美的珐琅瓶打得粉碎！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院墙掠过，墨怀珩手腕一抖，匕首脱手而出，精准地刺中了黑影的小腿部位。
然而黑影只是身形一顿，随即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只留下地砖上一串泥渍混杂着些许血迹。
“是‘墨匠’的人来灭口，还是其他的第三方势力？”江临渊心有余悸地喘着气问道。
墨怀珩走到窗边，从窗框上取下那枚匕首，又从刺客遗落的匕首刀镡内侧刮下少许残留的黏土。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便携显微镜仔细观察，沉声道：“黏土中含有威尼斯特有玻璃作坊的矿渣成分。看来，有人非常不希望我们去验证《万壑松风图》背后的真相。”
江临渊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坚定。他走向墙角一座看起来颇有年头的落地式摆钟，伸手拨动沉重的黄铜钟摆。
令人惊讶的是，整个钟体悄然向侧面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室入口。
暗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张酸枝木打造的长案，案上供奉着三样物品：
首先是一半幅撕裂的明代水纹笺，纸上以行书写着：“青崖白鹿间，墨杀琅琊前——‘墨匠’即永瑆七世孙。”
其次是一卷用某种纳米材料密封保存的《富春山居图》残片，断口处隐约可见荧光剂书写的复杂化学方程式。
最后是一只造型古朴的鎏金银壶，壶身布满纹路，壶内壁似乎刻满了细小的字迹，经辨认，竟是NASA阿波罗计划中使用的地月轨道计算公式。
“养父他……早就知道‘墨匠’的真实身份……”江临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伸手触碰那卷《富春山居图》残片，残片突然被激活，投射出养父谈慎之的全息影像！影像中的谈慎之面色苍白，但目光却异常明亮，如同燃烧的火焰：
“临渊，当你看到这段记录时，我大概已因‘意外’而离世。记住，《雪景寒林图》仅仅是‘墨匠’这个庞大伪造帝国的冰山一角。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利用最前沿的纳米技术，完整复刻《永乐大典》中的星图部，从而系统性地篡改人类对航天历史的认知！威尼斯圣马可钟楼的那个坐标，藏着……”
影像在此处戛然而止，像是被强行切断。与此同时，墨怀珩的腕表接收到了一条新的加密讯号——国际艺术犯罪组发来的紧急通报：
“经大英博物馆授权，对馆藏《万壑松风图》进行红外扫描，确认画作存在夹层，初步判定夹层内容为范宽真迹。画背发现微雕星图，经初步比对，与NASA最新公布的巨蟹座55ρ星系图谱高度吻合。”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渐渐停歇，一缕清冷的月光透过云隙，恰好照亮了案上那只鎏金银壶。江临渊拿起银壶，发现壶底有一行几乎难以察觉的针刻小字：
“欲破墨杀局，先解琅琊谜——成亲王永瑆《诒晋斋诗稿》第四卷，页七。”
墨怀珩用匕首尖端小心翼翼地挑开银壶壶嘴与壶身连接处的隐秘夹层，从里面取出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生物芯片。
他将芯片接入随身携带的阅读器，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幅错综复杂、脉络清晰的全球网络图。
“这是‘墨匠’集团的全球节点分布图，”墨怀珩的声音凝重起来，他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高亮显示的节点上，“节点涉及东京拍卖行、里斯本考古队、威尼斯钟楼，以及……”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江临渊，缓缓吐出几个字：“祁氏艺术基金会。”
江临渊闻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目光锐利地看向墨怀珩：“所以，尊敬的墨顾问，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您究竟还是那个追逐真相的猎手，还是早已深陷局中，自身难保的猎物？”
“在这场棋局里，我们目前看到的，或许都只是棋子。”墨怀珩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片生物芯片精准地嵌入青铜镜残片背面星图的一个凹槽内。
霎时间，镜面光芒微闪，投射出一幅完整的、缓缓旋转的银河星谱，其中，巨蟹座55ρ星系的位置，正闪烁着不祥的血红色光点。
“但在这张显而易见的棋盘之下，一定还隐藏着真正的执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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