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变成了“98”，班级里的气氛越发凝重。
各科试卷雪片般飞来，课桌上参考书堆得越来越高，几乎要淹没一个个埋头苦读的身影。
文思宁和林云舟的同桌关系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她擅长语文英语，他精通数理化生，彼此互补，偶尔交流，都直击要点，从不浪费时间。
周三下午的数学连堂课，文思宁正在与一道复杂的解析几何题搏斗，她的签字笔突然不出墨了。
她懊恼地甩了甩笔，试图让它重新工作，就在她准备翻找笔袋时，一支同型号的黑色签字笔轻轻放在她的草稿纸上。
“先用这支。”林云舟目视前方黑板，声音压低到只有她能听见，“我备用的。”
文思宁愣了一下：“谢谢。”
他点点头，继续听讲，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文思宁却注意到一个细节，这支笔的品牌和型号与她正在用的一模一样，是巧合吗？她没多想，低头继续演算。
下课铃响，文思宁把笔递还：“谢谢你的笔。”
“留着用吧，我还有。”他说着，果然从笔袋里又拿出两支同样的笔。
“你也用这个牌子？”文思宁忍不住问。
林云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嗯，好用。”
对话到此为止，他转身与后桌讨论起刚才课堂上的难题，文思宁捏着那支笔，莫名觉得它比自己的笔要顺手许多。
周五的物理小测成绩出来，文思宁错了一道选择题，林云舟依旧是满分。
课间，她对着试卷蹙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错。
“这道题题干有陷阱。”
林云舟的声音突然从身旁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侧过身来看她的试卷，“你看这里，‘不计空气阻力’后面还有个逗号，接着是‘但在实际情况下’，很多人会忽略这个转折。”
他的手指指着那道题的题干，指尖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文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自己疏忽的细节。
“原来如此！我读题太快了。”她恍然大悟，然后忍不住感叹，“你怎么总能发现这些细节？”
林云舟微微耸肩：“慢点读题，有时会有意外发现。”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这个年龄段男生少有的温和，文思宁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仔细听林云舟说话的声音，清澈干净，像山涧溪流。
接下来的日子里，文思宁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留意林云舟的一举一动。
他思考时会无意识转笔，解题顺利时左眉会微微上扬，遇到特别难的题时会轻轻咬下唇，这些细微的习惯动作，她不知何时已了然于心。
某天午休，文思宁去教师办公室交作业，回来时在走廊与林云舟迎面相遇，他抱着一摞刚领回来的练习册，看到她时脚步稍缓。
“需要帮忙吗？”文思宁下意识问。
“不用，马上到了。”他回答，然后似乎想起什么，“对了，数学老师刚才说下节课小测范围扩大到第三章全部。”
“真的？幸好你告诉我，我还没复习后面的。”文思宁感激地说。
林云舟点点头，抱着练习册继续往前走，文思宁看着他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同桌，其实比想象中要细心周到。
一次放学后的大扫除，文思宁和周晓萌被分到擦窗户的任务，站在椅子上擦高处的玻璃时，文思宁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半瓶矿泉水，水洒了一地，还溅到了旁边路过的人。
“对不起！”文思宁慌忙跳下椅子，发现被溅到的人是林云舟。他的校服裤腿湿了一小块，手上拿着的几本书也沾了水渍。
“没事。”他说，不但没生气，反而帮她扶起了椅子，“小心点。”
周晓萌递来纸巾，文思宁接过想要帮他擦干书上的水渍，林云舟却先一步抽纸蹲下身，擦拭地上的水迹。
“我来就好，你们继续。”他说着，熟练地处理完小事故，然后拿起自己的书离开。
“哇，林云舟人挺好的嘛，”周晓萌看着他的背影感叹，“要是隔壁班那个张扬，肯定要嚷嚷半天。”
文思宁没说话，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她发现林云舟的细心不止对她，对所有人都一样体贴，这种品质在高三浮躁的氛围里显得尤为难得。
三月末的一次月考后，班主任为了缓解压力，组织了一次短暂的班会活动，让同学们分享自己的理想大学。
轮到林云舟时，他站起来简单说了句A大物理系，就坐下了。
文思宁有些惊讶，A大是全国顶尖学府，物理系更是王牌专业，她知道林云舟成绩好，但没想到他的目标这么明确且高远。
下课后，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想学物理？”
林云舟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有意思，弄明白世界运转的规律，很有成就感。”他停顿了一下，反问道，“你呢？想考哪里？”
“B大外语学院。”文思宁回答，“我想学翻译。”
他点点头：“很适合你。”
“为什么这么说？”文思宁好奇地问。
林云舟似乎被问住了，停顿片刻才说：“你语文和英语都很好，讲解题目时思路很清晰。”他的耳根微微泛红，迅速低头整理起桌面，“而且你很耐心。”
文思宁怔了怔，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些，就在这时，林云舟的钢笔滚落桌沿，文思宁下意识伸手接住，递还给他。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忽然间，某个模糊的记忆浮现在文思宁脑海。
高二刚开学时，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情景。
那天她来得早，在走廊看见一个男生抱着的书差点滑落，她顺手帮了一把。那个男生回头道谢，她笑了笑说“没关系”，就匆匆走进教室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男生的背影，似乎与林云舟重合。
“怎么了？”林云舟见她出神，问道。
“没什么，”文思宁摇摇头，“突然想起高二时好像也帮你接过书。”
林云舟明显怔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轻声说：“你还记得。”
“真的是你？”文思宁惊讶地睁大眼睛。
“嗯，”他低头整理书本，语气平淡，“那时候刚分班，我不太熟悉环境，抱太多书差点全掉了。谢谢你当时帮忙。”
“举手之劳而已。”文思宁笑着说，心里却有些诧异他和自己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林云舟没再说什么，但文思宁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心情很好。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上，当她被一道化学题难住时，他主动凑过来，耐心地给她讲解了整整二十分钟，直到她完全明白。
黄昏时分，放学铃声响起。
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文思宁却还在埋头苦算最后一道题，当她终于解出答案，满意地放下笔时，才发现教室里几乎空了，只有林云舟还在座位上安静地看着书。
“你还没走？”文思宁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
“马上。”他合上书，站起身，“一起到校门口？”
夕阳透过走廊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刚考的数学试卷，讨论着那道有争议的选择题该选B还是C。
走到校门口，文思宁要向左去公交站，林云舟要向右走回家。
“明天见。”他说，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明天见。”
文思宁走出几步，回头看他仍站在原地。
夕阳余晖为他镀上一层金边，那一瞬间，文思宁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公交车上，文思宁戴上耳机，《茉莉雨》随机播放到那句“轻弹一首别离，还在爱你”。
她忽然按下暂停键，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高三的日子依旧被试卷和复习填满，但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她开始期待每天早晨走进教室时，看到那个已经坐在座位上的身影；开始习惯身边有个人能一眼看出她哪道题会卡住；开始留意那些不经意间的对视和偶尔的相视而笑。
这种情感悄无声息地滋长，如同春雨润物细无声。
文思宁不敢深想，也不愿承认，只是任由这种朦胧的好感在心间蔓延，成为压抑高三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他们的关系比普通同学稍近，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学习仍是主旋律，高考仍是最终目标，但在繁重的课业间隙，总有那么一些瞬间，让文思宁觉得，这个春天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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