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一周，班主任用一节自习课的时间，正式向全班说明了林云舟的情况。
“林云舟同学因为家庭原因，已经随家人迁往外地，不再参加我们学校的高考。”
老师的语气平静而克制，仿佛在宣读一则寻常通知，“希望大家不要过多议论，集中精力备战最后一个月。”
教室里鸦雀无声。
文思宁低着头，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尽管早有预感，但老师说的话依然像一记重锤，砸得她心口发闷。
下课后，周晓萌凑过来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文思宁的表情，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好吗？”
文思宁勉强笑了笑：“能有什么不好的？高考当前，谁顾得上别的。”
她将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就像把一张珍贵的照片夹进厚重的字典里，然后合上，不再翻阅。
课桌上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成了最好的掩护，她把自己埋进题海里，用公式和单词填充每一个可能想起他的瞬间。
六月初，学校安排了一次考前心理疏导。
心理老师说，高三最后阶段出现情绪波动是正常的，重要的是学会调节和释放。
文思宁坐在台下，忽然想起林云舟，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吗？是否还有机会参加高考？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看不见就沉没了。
高考前两周，文思宁在整理数学笔记时，从夹页中飘落一张纸条。
那是林云舟的字迹，写着一道物理题的简便解法，日期是他们成为同桌后不久，她捏着那张已经有些发软的纸条，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最终，她将纸条小心地夹回笔记本，继续刷题，有些东西，适合收藏，不适合沉溺。
高考前的最后一天，各班组织毕业告别会。
大家互相在校服上签名留念，交换联系方式，拍照合影，热闹中，文思宁不时看向教室那个空着的角落，原本属于林云舟的座位已经被挪走，放置了多余的复习资料。
周晓萌在校服袖口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轻声问：“要不要给他留个言？万一...”
文思宁摇摇头：“不必了。”
有些告别，注定是无声的。
高考那三天，天气异常晴朗。
文思宁平静地走进考场，答题，交卷，再走向下一个考场，她发挥稳定，没有超常也没有失常，就像她过去十二年求学路一样平稳。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个考点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学生们冲出考场，将复习资料抛向空中，拥抱，哭泣，大笑，文思宁站在人群中，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
高中就这样结束了。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未曾明了的心事，也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夏天。
毕业典礼上，文思宁代表班级上台领取毕业证书。
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
她微笑着看向台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个空着的位置，如果他在，应该会坐在那里吧。
典礼结束后，同学们相约去唱歌聚餐，文思宁以家里有事为由婉拒了，她一个人沿着学校的林荫道慢慢走着，MP3里随机播放到《茉莉雨》：“琴声里愁几许关于你，轻弹一首别离还在爱你...”
这一次，她没有按暂停键。
八月，录取通知书陆续送达。
文思宁如愿被B大外语学院录取，周晓萌则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班级群里热闹非凡，大家晒着录取通知书，相约毕业旅行。
文思宁偶尔会点开群成员列表，那个灰色的头像始终没有亮起，没有人知道林云舟去了哪里，是否参加了高考，考上了哪所大学。
他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南方的雨季里。
九月初，文思宁拖着行李箱踏上北上的列车。
大学生活如预期般展开。
新的环境，新的朋友，新的课程。
她加入了翻译社，参加了英语角，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回想高三那个短暂的春天。
偶尔在图书馆自习到深夜，抬起头时会恍惚觉得对面坐着那个安静的少年；偶尔下雨天，她会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然后摇摇头笑自己多想；偶尔听到《茉莉雨》的前奏，心跳还是会漏掉半拍。
大一下学期，文思宁开始辅修心理学。
在一节关于记忆的课上，教授说：“青春期的情感往往因为未完成而显得格外美好，那种朦胧的遗憾本身就成了记忆的一部分。”
文思宁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记笔记。
是的，有些故事没有开始，所以永远不会有结局。
那个安静的少年，那些未曾言明的心事，都成了青春纪念册里泛黄的一页，带着茉莉般的淡香和微涩。
大二那年春天，文思宁收到周晓萌的邮件，附件是一张高中同学聚会的合影，照片上的人们笑着拥抱，背景是熟悉的教室，文思宁放大照片，仔细看着每一张面孔，她认真地回复了周晓萌的邮件。
窗外，北方的春雨悄然而至，细密的雨丝顺着玻璃滑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文思宁戴上耳机，点开《茉莉雨》，让熟悉的旋律流淌在空气中。
“轻弹一首别离，名为茉莉雨...”
这次，她平静地听完了整首歌。
有些雨，下在心里，无人知晓，却滋养了整个青春，而青春过后，每个人都要继续向前走，带着那些或甜蜜或遗憾的记忆，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文思宁关上播放器，打开翻译作业，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亮了桌上的课本。
大学生活还在继续，而那个名为茉莉雨的故事，已经永远地留在了2015年的春天。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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