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小美父女在屈辱中推着空车消失在城门甬道的阴影里,袁英夏胸中的怒火与决心如炭火般灼烧。他迅速绕到城堡东侧一处僻静的巷角,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半旧的靛蓝色细棉布长衫换上——这是在猎户家能找到的最接近商人身份的衣物。他又用随身携带的简易药粉略微改变了肤色,加深了法令纹,最后戴上一顶遮阳的竹编斗笠,镜片模糊的眼镜也架在了鼻梁上。这个穿越前的物品,此刻成了绝佳伪装。深吸一口气,他混入了初五清晨前往雨莞城的人流,目标明确:高家二公子高百诗的胭脂铺——“凝香阁”。
凝香阁坐落在雨莞城最繁华的西边街角,三层朱漆小楼,飞檐斗拱,气派非凡。尚未到正式开门迎客的时辰,因为大户人家的女眷往往晚起,但门前已停了几辆装饰华美的马车,衣着光鲜的侍女仆从进进出出,搬运着成箱的货物。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却并不刺鼻的复合花香,混合着脂粉特有的甜腻。
袁英夏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踱进店内。铺面宽敞明亮,紫檀木的柜台光可鉴人,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色瓷瓶、玉盒、珐琅罐。货架更是琳琅满目,从江南的茉莉香粉到西域的玫瑰香油,应有尽有。他装作认真挑选货品的样子,拿起一盒标价不菲的“玉容膏”,指尖感受着细腻的瓷质,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店内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和对话。
几个穿着体面的管事模样的男子在角落低声交谈: “...二公子这次从江南采办的‘雪肌粉’可是下了血本,听说光是运费就抵得上寻常铺子半年的利...” “嘘,小声点!还不是为了压过城东新开那家‘丽人坊’的风头?三小姐下月生辰,各家都卯足了劲想献好呢...” “呵,再献好,能比得过楚爷一句话?听说昨儿楚爷又派人送了一匣子‘海西夜明珠磨的粉’过来,那可是稀世珍宝...”
袁英夏心中一动:楚焚岚果然与高百诗关系匪浅,而且出手极其阔绰,远超寻常上下级或亲戚情谊。
这时,两名衣着华贵、带着丫鬟的年轻妇人相携走了进来,显然是熟客。掌柜立刻堆满笑容迎上去:“哎哟,张夫人、李夫人,您二位可真是早!新到的‘醉海棠’胭脂刚上柜,正配二位夫人的好气色!”
张夫人拿起一盒胭脂,用尾指沾了点试色,漫不经心地说:“气色好什么呀,最近府里事儿多,烦都烦死了。听说楚副堡主那位侄子,最近又闹出不小动静?”
李夫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却足以让不远处的袁英夏听清:“可不是嘛!我家那位在城防营当差的小叔子说,前几日夜里,楚焚岚那‘寒玉轩’方向传来好大的动静,像是有人在拆房子,还有野兽咆哮似的吼声...吓得巡夜的都不敢靠近。”
掌柜的陪着笑:“楚爷练功,向来声势惊人...” “练功?”张夫人撇撇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怕不是又在折腾那些个‘捡来’的野小子吧?听说这次弄了个什么...天生神力的?也不知能在他那鬼地方活几天。高二公子也不管管他这堂哥,由着他性子胡来,闹得人心惶惶...”
李夫人接口道:“管?怎么管?楚焚岚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北关汤堡主和他姑妈楚颖副堡主的话还能听进一两分,高二公子...哼,他倒是想管,也得人家楚爷乐意听才行。不过啊,我倒是听说...”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八卦的兴奋,“高二公子最近和西边‘赤霞堡’的联姻谈得差不多了,楚爷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啊,怕是要疯...”
袁英夏的心猛地一跳:盖三木果然在楚焚岚手里!而且处境危险,正在经受严酷训练!楚焚岚与高百诗之间,似乎有着极其复杂甚至扭曲的情感纠葛,而高百诗的联姻,可能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关键点!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玉容膏”放回原处,又拿起旁边一盒更便宜的香粉,仿佛在犹豫价格。他需要听到更多,尤其是关于“寒玉轩”位置和守卫的信息。他注意到柜台内侧的账房先生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旁边堆着一些看似废弃的草稿纸。他心中暗忖:或许可以找个借口靠近账房,看看能否发现点有用的东西,比如送货到寒玉轩的记录?他调整了一下斗笠,目光更加专注地扫视着店铺的每一个角落和进出的每一个人,大脑飞速运转,将听到的每一个字都烙入记忆,等待着下一个情报碎片的出现。
禁地北区。
高百音将染血的玄色外袍甩落在地,露出内里素白中衣。那衣料下似乎有金芒隐隐流动,随他呼吸明灭不定。他并未立刻抚琴,反而从琴囊深处取出一方玉盒,启封时寒气四溢,七根冰蚕丝弦在月光下流转着幽蓝光泽。
“《幽兰操》。”他指尖触弦的刹那,没有雷霆万钧,没有时空扭曲,只有一线游丝般的颤音从冰弦上袅袅升起。
可就是这一线颤音,竟让整个禁地的虫鸣风啸尽数沉寂。薛天月瞳孔微缩——她看见高百音按弦的左手五指正以反关节的姿态扭曲翻飞,右手抹挑的轨迹在空中凝出实质的冰晶兰草。更骇人的是那琴音本身:三重泛音在七个相位上同时震荡,十二律吕如活物般自行重组,这分明是突破了人类双手极限的复调迷宫!
“是药力…”薛天月盯着他颈后皮肤下疯狂窜动的金丝。那些无形的傀儡线正强行撕裂肌肉纤维,将肢体改造成精密乐器。这段高百音在雨莞城琴师大赛上最终夺魁的作品曾在比赛的现场让乐官突然泪流满面,有个白发老琴师竟当场晕厥——凡人听见此等仙乐,心神俱震。
当最后一个“猱”指在冰弦上揉出九转回环的涟漪时,整张琴已被盛放的冰兰包裹。高百音枯瘦的手指从花苞中缓缓抽出,指尖凝结的血珠落在冰兰上,瞬间绽成红梅般的纹路。
“可惜啊,”他拂去袖上寒霜,喉间发出金属摩擦的冷笑,“此等指法,怕是要再修十世轮回才可以…”
话音戛然而止。薛天月根本没在听。她正盯着自己腕间开裂的银镯——方才高百音弹到第七段“空谷传响”时,镯内某粒微型元件突然与冰弦泛音产生了共振。一个疯狂的念头闪电般劈进她脑海:那些改造他的这些傀儡线,本质上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弦”吗?
高百音还在抚摸着琴尾焦雷纹装腔作势,薛天月已悄然将银镯残片卡进琴轸。现代里古琴导师的吼声突然在耳边炸响:“记住!任何的琴曲都有固有频率,那是它们的…”
“…阿喀琉斯之踵。”她无声翕动嘴唇,指甲猛地刮过断裂的第三弦。刺耳的噪音里,高百音后颈金丝骤然绷直如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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