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后的锦城裹着晨雾,张家老宅的竹檐笼着层薄纱,连青石板缝里都浸着未散的潮气。李清瑶跟着张明渊走进茶寮时,竹帘轻晃,沾着的雨珠落在石板上,晕开的湿痕像极了她心底翻涌的疑云——昨夜父亲李砚山跟她聊到后半夜,话里话外都是“联姻是唯一出路”,可母亲失踪前留下的那枚缠枝纹银簪,总让她觉得张家与母亲的“意外离世”,藏着没说透的过往。
茶寮里静得只闻水汽“滋啦”轻响。红木茶桌擦得发亮,汝窑天青茶具的杯沿凝着细小水珠,旁边素瓷碟里盛着半碟新剥的莲子,是张老爷子一早让人备的。四壁挂着两幅浅绛彩山水,唯有茶桌左侧的梨花木架上,素面锦盒里的《李清照手札》摹本拓片格外惹眼,“寻寻觅觅”四个字墨色温润,却让李清瑶心头一紧——母亲失踪前,书桌上也摆着一模一样的拓片,只是“寻寻觅觅”旁多了个淡墨缠枝记号。
“坐吧,雾重,喝杯茶暖着。”张明渊拉开竹椅,动作比昨夜缓了些。深灰暗纹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袖口的机械表在雾色里泛着冷光,转身斟茶时,手腕起落间的沉稳里,藏着李清瑶读不懂的疏离。
沸水注入紫砂壶,兰雪茶香漫开,混着竹帘外的桂香缠在两人之间。李清瑶坐下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旗袍领口的银线缠枝纹——这纹样是母亲亲手绣的,失踪前她曾说“缠枝藏秘,遇张则明”,当时她只当是戏言,如今想来,竟像是早就预知了这场联姻。
“张先生,以张家的地位,要找联姻对象易如反掌,为什么是我?”李清瑶抬眼,避开他的目光,落在拓片上,“我查过上,“我查过,张家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收集《世间书》残页,而我母亲,正是最后一位能解读残页秘纹的人。”
张明渊分茶的手顿了顿,将茶杯推到她面前,天青色杯壁映着她紧绷的侧脸:“我从三岁握笔学书法,五岁背商律,十五岁看银行账本,二十七岁接掌集团——这三十年里,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为了张家,也为了找一个人,查一件事。”
他抬手碰了碰梨花木架上的锦盒,语气沉了些:“我父亲二十年前突然失踪,只留下半页《世间书》和一句‘缠枝为钥,李氏为门’。爷爷说,你母亲是唯一能解开秘纹的人,可她八年前也不见了。”
李清瑶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震惊:“你父亲失踪?我母亲不是意外离世?”
“是‘被失踪’。”张明渊指尖划过茶杯边缘,“当年专门盗窃古籍的‘书蠹’盯上了《世间书》,那里面藏着的不只是续断草秘方,还有宋代藏书阁的藏宝图,足以撼动整个古籍界。我父亲和你母亲是守护残页的搭档,为了引开书蠹,他们策划了‘假死’和‘失踪’,让两家刻意疏远,可后来,你母亲真的没了消息。”
雾色从竹帘缝隙钻进来,让拓片上的“寻寻觅觅”愈发模糊。李清瑶想起母亲失踪前的反常:连夜整理古籍、将缠枝银簪交给她、反复叮嘱“守住修复院,等一个姓张的人”。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我守修复院五年,当了母亲的翡翠手镯发工资,不是为了撑下去,是为了等线索。”李清瑶的声音带着颤,却异常坚定,“母亲留下的缠枝银簪,背面刻着‘砚山景行,共护残篇’,砚山是我父亲,景行是张爷爷,他们当年,本就是一伙的吧?”
张明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从茶桌下拿出锦盒:“爷爷没瞒你父亲,当年两家联手守护残页,后来你母亲失踪,父亲怕你受牵连,才谎称她离世。我找你联姻,一是为了让书蠹放松警惕,二是为了借助你母亲的缠枝绣技法,解读拓片里的密码——这拓片不是普通摹本,‘寻寻觅觅’的墨色里,混着特殊颜料,遇雾会显形。”
他话音刚落,窗外的晨雾恰好更浓,拓片上的字迹旁,果然渐渐浮现出细密的缠枝纹路,与李清瑶旗袍领口的纹样严丝合缝。李清瑶伸手想去触碰,却被张明渊拦住:“只有用你母亲的锁丝绣技法,才能将纹路拓下来,否则会立刻消失。”
茶寮里静了片刻,桂香与茶香交织,却压不住两人心头的波澜。李清瑶深吸口气,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联姻可以,但我要加四条补充约定,不是为了体面,是为了我们能安心合作。”
“你说。”张明渊拿起笔,宣纸铺在桌上,笔锋凌厉,却等着她的下文。
“第一条,联姻期间,我们是战友,不是夫妻。”李清瑶指尖按在拓片边缘,“相识、相知是为了摸清彼此的底线,相恋、相爱不必强求,但必须坦诚——你查你父亲的下落,我找我母亲的线索,有任何发现,不能隐瞒。”
张明渊笔尖落下,“战友为基,坦诚为要”八个字力透纸背:“可以。”
“第二条,婚后互不干涉调查。”她的声音软了些,却依旧坚定,“你管张氏集团的产业,利用资源查书蠹;我守修复院,解读残页密码,必要时联手,但不能干涉对方的调查方向——我怕有人利用联姻,混淆真相。”
“互不干涉调查,必要时联手”,字迹落下,张明渊抬眼:“合理。”
“第三条,关于父辈的秘密。”李清瑶的眼底带着恳求,“如果查到我母亲还活着,或者你父亲的下落,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对方。我们的合作,不能以牺牲亲人的消息为代价。”
张明渊握着笔的手顿了两秒,慢慢写下“优先告知亲人线索”,语气比之前温和:“这是底线。”
“最后一条。”李清瑶深吸口气,“如果书蠹被铲除,残页密码解读完毕,我们的联姻自动解除。到时候,是分是合,再看彼此的心意——我不想让这场基于使命的合作,变成一辈子的枷锁。”
张明渊看着她紧绷的肩线,忽然笑了,这笑比茶面的浮沫深些,驱散了周身的冷意:“我也不想。”他在宣纸上写下“使命达成,自主选择”,笔锋柔和了几分,“其实,我查过你母亲的下落,她失踪前,曾给爷爷寄过一封信,里面只有一句‘缠枝绕拓片,莲子藏真颜’。”
他指了指素瓷碟里的莲子:“这莲子不是普通的清润之物,是爷爷按信里的指示,在老宅后院莲池种的,每年只结三颗,今日这半碟,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李清瑶拿起一颗莲子,剥开外壳,里面的莲心竟刻着极小的缠枝记号,与银簪、拓片上的纹路完全一致。她心头一震,忽然明白母亲的话——原来所有线索,都藏在这些看似平常的细节里。
这时,陈锋捧着木盒走进来,身姿笔挺,低声道:“张总,协议副本、注资流程,还有您要的书蠹近期活动轨迹,都在里面。”他放下木盒,递过一张纸条,“这是刚收到的匿名消息,说书蠹已经盯上了李氏修复院的那两页残页。”
张明渊接过纸条,脸色沉了下来:“看来,我们的合作得抓紧了。”他把木盒推给李清瑶,“注资流程你看着改,修复院需要的安保力量,我会立刻安排。拓片你先带回去,用锁丝绣技法拓下纹路,我处理完集团的事,就过去找你。”
李清瑶拿起木盒,指尖碰着微凉的木面,拓片上的缠枝纹、莲子里的记号、母亲的留言,像一张网,将她和张明渊紧紧缠在一起。她站起身:“我先回去整理残页,老匠人或许能认出这缠枝纹的特殊之处。”
张明渊送她出茶寮,晨雾渐散,阳光透过竹帘照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走到老宅门口,李砚山已经在等了,手里攥着件薄外套,看到女儿手里的木盒和眼底的坚定,便知她已经知晓了一切。
“明渊,阿瑶母亲的事,就拜托你多上心了。”李砚山握着张明渊的手,语气里满是托付,“当年我没能护住她,现在,只能靠你们了。”
“李叔放心,我会护着她,也会找到真相。”张明渊的声音很沉,目光落在李清瑶身上时,顺手把外套递过去,“雾天凉,披上,别冻着——修复院那边,我已经让安保队先过去了。”
李清瑶接过外套,指尖碰到他的手,微凉却带着力量。坐上车,她回头看张家老宅,雾色里的白墙黛瓦渐渐远了。摸了摸木盒里的协议和拓片,又捏了捏外套上的皂角香,忽然觉得母亲说的“缠枝藏秘,遇张则明”,不是命运的安排,而是一场跨越二十年的使命传承。
这场以联姻为名的合作,在雾锁茶寮的清晨,悄然变成了一场寻亲、护宝、揭秘的征程。而她和张明渊,这对看似被迫捆绑的“战友”,终将在缠枝纹的指引下,拨开迷雾,找到亲人,守住那些不该被遗忘的传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