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等级的保护意味着陆莞的生活和工作半径被急剧压缩。她暂时无法回家，也无法再去市局之外的画室。她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市局内部的安全楼层，一间配备了基本生活设施和绘画工具的临时套房成了她的新“画室”兼卧室。
而萧清然，履行了她的“直接负责”。
她并没有时时刻刻黏在陆莞身边——那不现实，她仍是专案组的核心指挥官。但她将自己的临时指挥点设在了套房的外间，确保陆莞始终在她的视线可及或可控范围之内。值班的女警守在门口，但内部的安全，萧清然亲自把控。
这种朝夕相对，在巨大的破案压力和无处不在的威胁阴影下，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化学反应。
白天，这里是另一个战情室。
白板被挪了进来，上面贴满了基金会、周墨轩、颜料成分分析、雇佣兵线索、“Red-07”碎片化信息以及所有受害者的深度关联图。萧清然在这里分析案情，接听汇报，下达指令。她工作时极度专注，冷冽、高效，像一台精密运行的仪器。
陆莞则在一旁，有时对着校徽照片和符号拓印进行更深层次的侧写草图尝试；有时则利用她的艺术圈人脉，小心翼翼地打探关于周墨轩和基金会的更多非公开信息；有时，她只是安静地观察着萧清然，用画笔在速写本上快速勾勒着那些她思考时微蹙的眉心、下达指令时果决的手势、以及偶尔流露出的、被强行压下的疲惫。
她的画笔，在捕捉罪恶之余，也情不自禁地捕捉着那份冰冷的美丽与脆弱。
夜里，外间的灯光通常会亮到很晚。
萧清然往往就伏在办公桌上小憩片刻，警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未曾完全舒展。她的睡眠极浅，任何细微的响动都会让她瞬间惊醒，手本能地按向腰侧，眼神在刹那间锐利如鹰，确认安全后，那警惕才会慢慢沉淀回深不见底的疲惫里。
陆莞躺在里间的床上，常常能透过未完全关拢的门缝，看到外间那片昏暗灯光下蜷缩的身影。她的心会细细密密地疼起来。那个看似无坚不摧的女人，正在以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方式，守护着正义，也守护着她。
一天深夜，陆莞从一场关于血色平安结的噩梦中惊醒，心跳如鼓。她赤脚走到门边，看到萧清然依旧保持着那个戒备的姿势睡着，茶几上放着吃了一半已经冷掉的盒饭。
鬼使神差地，陆莞拿起一条薄毯，轻轻走过去，想要给她盖上。
就在毯子即将触碰到萧清然的瞬间，她的手腕被猛地抓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萧清然骤然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全然的警惕和冰冷的杀伐之气，直到看清是陆莞，那骇人的气息才如潮水般退去，但抓住她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
“……是你。”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刚醒时的朦胧，却依旧紧绷，“怎么起来了？”
“做噩梦了。”陆莞轻声说，手腕上的痛感清晰地传递着对方时刻处于临战状态的压力，“看你没盖东西。”
萧清然沉默了一下，这才缓缓松开手。陆莞白皙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
“抱歉。”萧清然的声音低沉下去，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没事。”陆莞摇摇头，将薄毯轻轻披在她肩上，“你也需要休息，清然。”
她的指尖无意间掠过萧清然的颈侧皮肤，两人都是微微一颤。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变得粘稠起来。昏暗的灯光下，彼此的气息清晰可闻，一个带着清冷的疲惫，一个带着温暖的担忧。
萧清然抬眸看着她，眼神深邃复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冰层下剧烈涌动，最终却只是归于沉寂。她别开视线，拉了拉肩上的毯子。
“……去睡吧。这里很安全。”
陆莞点点头，退回里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的心跳依然很快。
这种极限环境下的靠近，无声地滋长着某种东西，比**更深刻，比依赖更灼人。
第二天，对周墨轩和基金会的调查取得了进展。
“萧队，查到了！”小陈带着黑眼圈，却难掩兴奋地冲进来，“周墨轩两年前并非生病或出国！他是卷入了一场极其隐秘的艺术品造假和走私风波，差点被起诉！后来是那个‘东方文化遗产研究与修复基金会’动用巨额资金和强大的律师团帮他摆平了事情，并将他‘保护性’地送出了国！但出入境记录显示，他半年前已经秘密回国了！”
艺术品造假？基金会摆平？秘密回国？
周墨轩的嫌疑急剧上升！他完全有动机对基金会或者相关人士进行报复，也拥有实现那些复杂仪式所需的艺术知识和偏执心理！
“立刻发布通缉令，全力搜捕周墨轩！”萧清然下令。
“等等！”陆莞忽然开口，她正对着“Red-07”卷宗里一份模糊的旧照片出神，“清然，你看这个……”
她指着照片一角，那是旧案现场附近被忽略的背景——一个破旧的公告栏，上面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和通知。其中一张已经泛黄褪色的“少年宫美术班招生简章”上，印着一个老师的名字和极其模糊的小像。
“这个老师……”陆莞的呼吸有些急促，“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样子，是那种……感觉。”
她拿起笔，迅速在速写本上根据那模糊的像素和她的直觉进行勾勒补全。几分钟后，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温和却眉宇间带着一丝郁气的年轻男子形象出现在纸上。
萧清然的目光猛地凝固了！
她迅速从周墨轩的近期资料里调出一张他大学时期的照片——虽然气质迥异，但五官轮廓，与陆莞凭感觉画出的画像，至少有七分相似！而那份“感觉”，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印证！
“周墨轩……可能和‘Red-07’旧案也有关系？”小陈惊呼。
就在此时，技术科打来电话，语气震惊：“萧队！我们尝试用陆顾问根据校徽刻痕风格绘制的‘心理画像’与数据库进行模糊匹配……匹配度最高的，竟然是……**周墨轩少年时期在少管所留下的一份心理评估报告中的描述画像！”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交织缠绕，最终汇聚到了周墨轩这个点上！
他是基金会的棋子？还是复仇的幽灵？抑或是……一个承载着旧日罪孽与今日扭曲的复杂综合体？
“找到他！”萧清然的声音冰冷如铁，“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就在庞大的警察机器开始全力运转，围绕周墨轩布下天罗地网时。
萧清然接到了一个来自物证科的秘密电话。对方是她的老同学，声音压抑而紧张：
“清然，我私下帮你用最新技术重新跑了一遍‘Red-07’旧案现场的那份关键生物样本……结果……结果有点问题。它的某些降解特征……不太符合十年的年限……更像是……更近期留下的。这……这说不通啊……”
“啪嗒。”
萧清然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
旧案的生物样本……可能被污染过？或者……根本就不是当年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Red-07”的真相，可能从最开始，就建立在一個巨大的谎言之上？
而她一直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她感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寸寸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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