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的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白板上，“雨夜割喉案”五位受害者的照片和信息被重新排列，旁边新增了物证照片——那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新旧程度不同的红色平安结。
“技术科对比结果出来了，”技术队负责人声音干涩，“从第五案现场发现的平安结，其编织手法、用线材质、甚至磨损处的细微特征，与2001年档案中保存的那个，高度一致。基本可以判定为同一来源，或者至少，出自同一人之手。”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坐在首位的萧清然。
萧清然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有搁在桌面上、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震动。那个2001年的档案，是她心底从不轻易触碰的禁区，是伴随她多年的噩梦，也是她选择穿上这身警服的根源之一。
“2001年……”小陈喃喃道，猛地想起什么，看向萧清然的眼神带上了惊愕和一丝怜悯。
“旧案重启，并案调查。”萧清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冷硬如铁，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成立两个小组。一组，继续跟进现有五起案子的所有线索，排查受害者社会关系交集，尤其是与2001年时间点可能存在的关联。二组，由我负责，重新彻查2001年旧案，寻找一切可能与当前连环案相关的蛛丝马迹。”
指令清晰果断，瞬间将有些涣散的军心重新凝聚起来。
“头儿，那旧案的卷宗……”副手谨慎地问。
“我会亲自调取和梳理。”萧清然站起身，“散会。十分钟后我要看到各组的具体排查方案。”
众人迅速离开会议室，只剩下萧清然一人。她走到白板前，目光死死锁在那两个平安结的照片上。冰冷的寒意再次从心底升起，夹杂着一种被窥视、被挑衅的愤怒。
那个幽灵，不仅回来了，还将他罪恶的印记，直接拍在了她的面前。
***
接下来的几天，刑侦支队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萧清然几乎住在了局里，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低。她大部分时间都埋首在厚厚的旧案卷宗里，偶尔出来听取新案进展汇报，眉头始终紧锁。
陆莞又来了两次。一次是协助对第五位受害者张雅的一位朋友进行询问，完善张雅最后出现时的衣着细节画像，用于更精确的监控追踪。另一次则是根据一位声称在第三起案件发生附近看到过可疑身影的夜市摊主描述，绘制嫌疑人的模拟画像。
每一次来，她都能感受到那种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气氛，以及萧清然身上愈发明显的疲惫和某种压抑至极的、一触即发的尖锐。
画像间隙，陆莞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萧清然堆满卷宗的桌角。
萧清然从文件中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恢复清明，看了看那杯氤氲着热气的茶，又看了看陆莞。
“提神的，罗汉果配了点菊花，不太甜。”陆莞轻声说，目光扫过她手边那些泛黄的纸页，在触及某个熟悉的姓名或地点时，又迅速移开。
“……谢谢。”萧清然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端起了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案子……有进展吗？”陆莞问得小心翼翼。
萧清然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上的旧案现场照片，眼神锐利地看向陆莞：“你为什么对警察的工作这么上心？”
陆莞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保持平静：“只是想尽一份力。而且，能帮到你们，帮到那些……无法开口的人，我觉得有意义。”
萧清然审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陆莞几乎以为她察觉到了什么。
但最终，萧清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看向卷宗：“画像完成后交给小陈。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
疏离而客套。
陆莞垂下眼睫，安静地回到自己的画板前。
她并不知道，在她低头作画时，萧清然的目光曾再次从卷宗上抬起，落在她的背影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沉思。
这个女孩，过于善良，也过于……关注了。她的眼神里，有时会流露出一种超越普通合作关系的关切，尤其是在触及某些与旧案相关的微妙点时。
但眼下，萧清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深究一个画像师的异常。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必须集中在那个跨越了八年时光、再次浮现的幽灵身上。
对旧案卷宗的重新梳理艰难而琐碎。证物因年代久远部分缺失，当年的侦查技术有限，一些线索早已中断。
然而，萧清然从不缺乏耐心和毅力。她像一头沉默的猎豹，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终于，在一份当年走访记录的附件里，她发现了一份被遗漏的名单——那是当年案发地点附近几个街区，所有购买过那种特定红色编织线的小商铺记录。名单很长，大部分都已无法查证。
但萧清然的指尖停在了一个被圈出的名字上。
那是一家早已倒闭多年的小文具店。记录显示，店主是个手很巧的老太太，除了卖文具，也卖一些自己编织的小饰品，平安结就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这家店的位置，距离当年那个雨夜的事发地点，不到五百米。
而这家店的旧址，就在现在第五起案件抛尸地点的辐射范围内。
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在她脑中浮现。
幽灵或许一直就在那里，藏在时光的褶皱里，藏在看似无关的日常背后。
她立刻叫来技术队：“重点排查这家已倒闭文具店的原店主、店员、以及所有可能与之相关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至今仍活跃在该区域的人员名单！还有，当年购买过那种红色编织线的顾客，尽可能还原名单！”
命令下达后，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脑海中，两个红色的平安结不断交织重叠。
八年前的雨夜，和如今的雨夜。
失去的至亲，和不断消逝的无辜生命。
还有……那个悄然出现的、带着画笔和温柔眼眸的画像师。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雨又渐渐大了，敲打着玻璃，仿佛永无止境。
那个幽灵，在雨中注视着她。
而她，必须比他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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