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的画像被分发下去后，确实唤起了一些零星的记忆。几位老街坊又提供了一些可能接受过平安结赠送的人员线索，排查名单上又添了几个名字。但经过连日来的高强度核实，大部分嫌疑都被排除，剩下的几个，也缺乏直接证据支撑，调查再次陷入了僵局。
萧清然眼中的血丝更重了。她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反复翻阅着新旧案件的卷宗，比对细节，试图找出那个被忽略的关键连接点。压力不仅来自上级和舆论，更来自她内心那个不断叫嚣的声音——必须阻止他，必须在他再次动手之前。
这日清晨，法医部门送来了最新的检验报告，关于第五位受害者张雅尸体上发现的一些微量证物。
“我们在受害者指甲缝里，发现了极微量的特殊纤维，”法医负责人指着电子显微镜下的图片，“不是衣物纤维，更接近于……某种粗糙的纸质纤维，混合着非常细微的、某种干燥植物的碎屑。”
“纸质纤维？植物碎屑？”萧清然蹙眉，“抛尸现场是废弃工厂附近，有这些不奇怪。”
“奇怪的是它们的附着状态和种类，”法医推了推眼镜，“这些纤维和碎屑嵌入指甲的程度，显示受害者生前可能用力抓挠过某种表面。而且，这种纸质纤维质地很特殊，粗糙，吸水性较强，通常用于一些老式的账本、记录本或者特定的手工纸。那种植物碎屑，初步判断是某种干燥的、带有香气的草本植物，比如艾草、薄荷或者菖蒲，但具体种类需要更专业的植物学家鉴定。”
账本？手工纸？干燥草药？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种陈旧、甚至带有某种传统或民俗色彩的场景。
“凶手的环境？”萧清然立刻警觉，“或者……囚禁受害者的地方？”
“极有可能。”
一个新的调查方向被打开了。技术队立刻开始排查与这种纸质纤维和干燥草药可能相关的场所：老式的中药铺、茶叶店、贩卖传统手工艺品的店铺、甚至是一些坚持用老式账本的小作坊、仓库、废弃的老宅……
范围依然很大，但比起之前漫无目的的排查，总算有了一个具象的轮廓。
与此同时，对张雅失踪前最后行踪的追踪也有了突破。一段之前被忽略的、距离她最后出现地点两个路口远的交通监控探头，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深色雨衣、身形中等偏瘦的男人，在张雅失踪的时间段内，曾推着一辆看似沉重的手推车，消失在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深处。手推车上盖着防水布，形状可疑。
虽然无法看清面容，但这是目前最接近嫌疑人的影像资料。
萧清然立刻让人放大处理图像，并叫来了陆莞。
“需要你根据这个视频帧，结合周围目击者可能看到的模糊印象，尽可能还原这个人的体貌特征。”萧清然将视频截图递给陆莞。截图极其模糊，只能看到一个雨衣兜帽下的阴影轮廓，和大致的身形比例。
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任务。陆莞需要凭借有限的像素点和想象力的填充。
陆莞没有立刻动笔，她反复观看着那段短暂而模糊的视频，观察着那个身影走路的姿态、推车时手臂摆动的幅度、肩膀的高度……
“他走路时重心有点偏左，”陆莞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推车的时候，右手似乎更用力一些……可能是个习惯用右手，但左腿或左脚受过伤，或者曾经受过伤的人？肩膀……右边似乎比左边稍微高一点，也可能是雨衣的错觉……”
她拿起炭笔，在纸上轻轻勾勒出基本的人体动态骨架，然后开始慢慢填充。她没有试图去想象兜帽下的具体五官，而是先构建整个人的形态和气韵。
萧清然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看到陆莞完全沉浸在了那个模糊的世界里，试图与那个幽灵般的影子对话，从他的姿态中解读他的秘密。
时间一点点过去。纸上逐渐出现一个穿着雨衣的男性轮廓，微微佝偻着背，推着一辆手推车，行走在雨夜中。他的面部依旧是一片模糊的阴影，但整个身体语言却透着一股沉重的、压抑的疲惫感，甚至还有一丝……古怪的执拗。
“我只能做到这里了，”陆莞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面部特征几乎无法还原，但这些身体特征，或许能帮你们缩小范围。”
萧清然拿起画像。尽管没有脸，但这个身影却给人一种奇异的真实感和压迫感。尤其是那只推车的、骨节分明的手，被陆莞刻意强调了出来，显得异常有力，甚至有些狰狞。
“已经很有用了。”萧清然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肯定。她立刻吩咐下去：“重点排查名单中符合以下特征的人：习惯右利手但左腿/脚有旧伤或行动不便迹象，右肩可能略高于左肩，体型中等偏瘦，从事可能接触老式账本、手工纸或干燥草药职业或拥有相关场所的人！”
排查方向进一步收窄。
紧张的筛查持续到深夜。终于，一份档案被摆在了萧清然面前。
李建军，男，42岁，未婚，曾是一名中药铺学徒，后因性格孤僻被辞退，目前无固定职业，偶尔打零工，居住在老城区边缘待拆迁的一片平房里。其父亲生前是周老太文具店的常客，据老邻居模糊回忆，周老太似乎曾因为李建军小时候体弱多病，送过他平安结。李建军本人右利手，但少年时左腿曾摔伤骨折，留有轻微后遗症，走路略有不便，右肩因常年挑担子略高于左肩。最重要的是，他所居住的平房区域，很快就要拆迁，那里杂乱无章，堆满旧物，完全符合可能存在老式账本、干燥草药的环境特征！
而且，经过比对，他的居住地，与五位受害者失踪或抛尸地点的中心辐射区，有着高度重合！
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个沉默寡言、几乎被遗忘在城市角落的男人。
萧清然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是他吗？那个困扰了她八年的幽灵？
“立刻组织人手，对李建军进行24小时秘密监视！申请搜查令！注意，嫌疑人极可能具有高度危险性和反侦查意识，行动务必谨慎！”萧清然的声音因激动和压抑而微微紧绷。
命令迅速下达。刑侦支队如同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萧清然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夜。城市依旧霓虹闪烁，却仿佛潜藏着无尽的危险。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冰冷的配枪。
这一次，绝不能让他再消失在雨夜里。
她拿起手机，想了一下，拨通了陆莞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陆莞略带疑惑的声音：“萧警官？”
“画像很有用，”萧清然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低沉一些，“嫌疑人范围大幅缩小了。”
“那太好了！”陆莞的声音里带着欣喜。
“嗯，”萧清然应了一声，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语，“最近……晚上尽量不要单独出门。锁好门窗。”
电话那头的陆莞显然愣住了，过了几秒才轻声回应：“……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也小心。”
萧清然没再说什么，结束了通话。她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对自己刚才那通略显突兀的电话有些不解。这只是基于安全考虑的例行提醒，她对自己说。
但心底某个角落，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并不仅仅是那样。
她甩开这丝杂念，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猎网已经撒下，只待收网之时。
而她有一种预感，那个隐藏在平安结背后的幽灵，和他的真面目，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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