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建军的秘密监视迅速部署下去。然而，连续两天的盯梢结果却令人失望，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李建军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每天清晨六点准时起床，生火做饭（他住的平房没有通天然气），吃简单的早餐，然后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他那拥挤杂乱、堆满各种废旧物品和干燥植物的家里，摆弄一些草药，或者翻阅一些破旧的、看起来像是中药方剂或民间偏方的线装书。下午他会出门一趟，去附近的菜市场买最便宜的菜，偶尔捡一些别人丢弃的纸板或瓶罐，然后准时回家，不再出门。他没有电话，不与邻居往来，晚上很早就熄灯睡觉。
他的左腿确实有些微跛，右肩也略高，符合画像推测的特征。他所处的环境也完全符合“老式账本、干燥草药”的侧写。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没有深夜外出，没有接触可疑人员，没有处理任何可能用于作案的物品。他的生活圈子狭窄得可怜，几乎与世隔绝。监视人员甚至开始怀疑，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懦弱、困顿的男人，真的能犯下那五起冷静残忍的连环命案吗？
“头儿，会不会搞错了？”小陈盯着监视点传回来的实时画面，画面里李建军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仔细地分拣着一些晒干的草药，动作缓慢甚至有些笨拙，“他看起来……不像。”
萧清然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盯着屏幕。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过于完美的吻合，过于“清白”的表现，在这种高压调查下，反而显得可疑。
“继续监视，不要放松警惕。”她下令，“另外，搜查令一下来，立刻对他的住所进行秘密搜查，寻找任何可能与案件相关的物证，特别是那种红色编织线、类似受害者遗失的平安结、以及任何可能用于囚禁或伤害他人的工具、痕迹。”
第三天，搜查令获批。趁李建军再次出门捡废品的短暂时间，技术队人员迅速潜入其住所进行勘查。
然而，搜查结果再次出乎意料。
住所内部比想象中更加杂乱，充满了陈旧物品和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但仔细搜查后，并未发现红色编织线、平安结成品、任何与受害者直接相关的物品，也没有发现明显的囚禁痕迹或凶器。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里，发现了一些泛黄的、似乎是手写的药方笔记，以及几本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旧笔记本。
技术队将笔记本和药方带回局里进行检验。
初步检查，笔记本内记录的是一些零散的、看似毫无关联的数字、符号、日期片段，以及一些潦草画下的、扭曲的线条和图案，像是某种混乱的涂鸦或密码。而那些药方，经过初步辨认，大多是一些安神、镇惊的民间方子，也有些看起来像是迷信的符咒之类的东西。
“这些笔记……是什么意思？”小陈翻看着那些混乱的符号，一头雾水。
萧清然拿起一本笔记本，仔细翻看。那些扭曲的线条和图案，隐隐给她一种不安的感觉。某些图案，似乎与案发现场周围环境中一些无意识的涂鸦有相似之处，但无法确定。
“找笔迹鉴定和密码破译的专家来看。”她吩咐道，目光落在其中一页记录的一个日期上——那恰好是第三起案件发生的前一天。
心跳微微加速。这绝不是巧合。
然而，就在他们全力研究这些笔记时，一个噩耗从监控点传来。
李建军，死了。
他在外出捡废品时，毫无征兆地、突然冲向了一条车流繁忙的马路，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货车当场撞死。根据货车司机和路边目击者的说法，李建军像是中了邪一样，嘴里喃喃喊着什么“来了……都来了……”，然后就直接冲了出去，没有任何犹豫。
自杀？还是灭口？
萧清然带人迅速赶到车祸现场。雨水已经冲刷了大部分痕迹，只剩下地面上模糊的血污和急救人员处理后留下的杂乱。
她蹲下身，戴上手套，仔细检查着李建军留下的那个破旧的编织袋，里面只有一些空瓶子和废纸板。他的衣服口袋里，也只有几块钱零钱和一串旧钥匙。
没有平安结。没有遗书。没有任何直接指向案件的线索。
就像一个被精心设计好的、突兀的句号。
“查！彻查他最近接触过的所有人！尤其是他死前一段时间！”萧清然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她感觉自己被耍了。那个真正的幽灵，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们的行动，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然后轻易地掐断了这条线索。
李建军很可能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或者一个无关紧要的、恰好符合了某些特征的可怜虫。他的死，要么是灭口，要么是那个真正的凶手用来扰乱视线的又一步棋。
回到局里，气氛更加凝重。好不容易找到的突破口，就这样以一种荒诞而残酷的方式中断了。
萧清然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白板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线索和李建军的照片，沉默了很久。
那个红色的平安结，再次浮现在她眼前。八年前的，和现在的。
凶手到底想告诉她什么？他和八年前的旧案，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能如此精准地预判警方的行动？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脊背。她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的调查，甚至注视着她的……痛苦。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萧清然没有回头。
陆莞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张新画的画像草稿，是关于之前几个目击者描述的、在案发现场周边出现过的其他模糊人影的整合，希望能找出可能被忽略的协同作案线索。她看到萧清然独自站在白板前的背影，那么挺拔，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疲惫。
“萧警官，”她轻声开口，“这是刚整理出来的几张辅助画像，也许……”
萧清然缓缓转过身，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冰，锐利得惊人。
她看着陆莞，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陆老师，你相信有完美犯罪吗？”
陆莞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萧清然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答案，目光重新投向白板上那个血红色的平安结图案。
“我不信。”她自问自答，声音低沉而坚定，“只要是犯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找不到，只是我们还不够努力，或者……我们看的方向错了。”
她拿起笔，将李建军的照片从白板上划掉，然后在那个红色的平安结图案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他还在看着我们。”萧清然的声音冷得像冰，“游戏，还没结束。”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户，仿佛永无止境的叹息。
而隐藏在雨幕后的那双眼睛，似乎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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