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然带队赶到的地方，是位于老城区边缘、待拆迁区域深处的一座废弃小教堂。
教堂规模很小，样式古朴，早已破败不堪。彩玻璃碎了大半，十字架歪斜，墙体爬满了潮湿的苔藓和藤蔓。周围杂草丛生，与远处新建的高楼形成诡异对比。这里偏僻、荒凉，符合“老地方”的所有特征。
先期到达的警员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脸色凝重。
“什么情况？”萧清然下车，快步走向负责现场勘查的负责人。
“里面……萧队，您最好亲自看一下。”负责人的声音有些发干。
萧清然的心沉了下去。她戴上手套鞋套，示意其他人原地待命，率先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腐朽的木门。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灰尘、霉味、草药苦涩和一丝若有若无**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教堂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破漏的屋顶和窗户投射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糜。
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萧清然也瞬间屏住了呼吸。
教堂的长椅大多被推挤到角落，腾出的空地上，用那种特有的红色编织线，缠绕勾勒出一个巨大而扭曲的、类似某种宗教符号或阵法的图案。图案中央，散落着干燥的草药，已经枯萎发黑。
而在祭坛的位置，原本的圣像被挪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破旧的木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东西：几个颜色各异、但款式相似的旧平安结（并非红色）、几张泛黄的老照片（经过辨认，是周老太和几位已故老街坊）、几本破旧的药书，以及……一个简陋的、用木头和铁丝制成的神龛，里面空着，似乎原本应该供奉着什么。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墙壁上、柱子上，贴满、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短句，与在李建军笔记本上发现的如出一辙，只是放大了数倍，如同某种疯狂的呓语被具象化在此地。
这里不像杀人现场，更像一个……扭曲的祭坛，一个精神病人的圣地。
“没有发现明显的血迹、搏斗痕迹或尸体残留物。”技术队人员初步汇报，“但这里的气氛……太诡异了。像是进行过多次某种仪式。”
萧清然缓缓走入这个空间，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细节。她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她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就是李建军日记中提到的“老地方”，也是他进行那些所谓“交易”和“解脱”仪式的场所。
但，这里是实施犯罪的第一现场吗？还是仅仅是他满足变态心理的巢穴？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空着的神龛上。那里本该放着什么？是什么东西，值得他用如此扭曲的方式去“供奉”？
“彻底搜查！每一寸地方都不要放过！注意收集所有红色编织线、草药样本、墙上的刻痕拓印、以及任何可能残留的指纹、毛发、纤维！”萧清然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警员们迅速行动起来，强光灯亮起，相机闪光灯不断闪烁，打破了这里沉积多年的死寂。
萧清然独自走到那面刻满符号的墙前，仔细辨认着。那些混乱的线条中，似乎反复出现着几个类似的图案：一个扭曲的十字、一个类似眼睛的符号、还有……一个被圈起来的、模糊的日期。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个日期上。
2001年8月14日。
那是她永生难忘的日期。她家庭遭遇巨变的那一天。
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四肢百骸。这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那个幽灵，不仅知道周老太，知道平安结，他还知道……她的过去。他甚至将这个日期，刻在了他这肮脏的圣堂里！
就在这时，一个技术队员突然喊道：“萧队！这里有发现！”
萧清然猛地回神，快步走过去。队员指的是祭坛桌子的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暗格被巧妙地用木板遮挡，里面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小的铁盒。
萧清然小心翼翼地取出铁盒，打开。
里面没有平安结。
只有一张折叠得很仔细的、泛黄的旧报纸剪报，以及……一枚小小的、已经氧化变黑的金属勋章。
剪报的内容，是2001年8月15日关于一桩“意外”的简短报道，篇幅很小，淹没在当日众多的社会新闻里。报道的措辞模糊，只提到了时间、地点和当事人的姓氏。
而那枚勋章……
萧清然的手指瞬间冰凉，呼吸几乎停滞。她认得这枚勋章！这是她父亲萧远山许多年前被授予的二等功勋章！它本应被母亲珍藏在家中，随着母亲的离去和家庭的破碎，这枚勋章的下落她也无从知晓，它应该随着那段痛苦的往事一起被埋葬了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的勋章会在这里？！出现在这个与连环案凶嫌密切相关的地方？！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冲击着她的大脑。无数疑问和可怕的猜测瞬间涌现。这不再是挑衅，这是亵渎！是对她父亲、对她家庭最残忍的践踏！
“萧队？你没事吧？”小陈注意到她脸色异常苍白，身体甚至微微晃动，关切地问。
萧清然猛地合上铁盒，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酸涩，恢复了表面的冷静。但那双眼睛里，已是一片冰封的骇浪。
“我没事。”她的声音略显嘶哑，“东西带回去，做最详细的检验。特别是这枚勋章上的所有痕迹。”
她转身，目光再次扫过这个阴暗、扭曲的空间。墙上的那个日期，像一只恶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明白了。
李建军或许是个可悲的执行者、一个被利用的疯子。
但真正的幽灵，那个隐藏在幕后、知晓一切、操纵着这一切的人，他的目标，从来不仅仅是那些无辜的女性。
他的目标，是她，以及她身后那段破碎的、沾满鲜血的过往。
他从过去而来，带着仇恨和扭曲的执念，正在一步步地，为她搭建一个残酷的舞台。而这枚父亲的勋章，是他扔下的最重磅的炸弹。
而这场雨夜杀戮的戏码，或许只是……序幕。
“收队。”萧清然的声音冷得像万载寒冰，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今晚之前，我要看到这个教堂所有关联信息的初步报告！”
她率先走出教堂，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打湿了她的肩头。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握着那个铁盒，仿佛握着一块灼烧着她灵魂的烙铁。
真相的碎片正在拼凑，但拼出的图案，却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残忍，更加直接地刺向她最深的痛处。
陆莞的脸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带着那种温柔的、关切的神情。萧清然下意识地排斥开这个念头，同时一种更深的警惕油然而生。
这件事，远比她想象的更危险。她必须独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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