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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寒窗烛尽待春雷

又是一年岁寒,汴京城外十里坡乡学的青瓦屋檐下,霜花悄然凝结。这一年,书声琅琅的学堂里,墨竹依旧垂手侍立在何兰旌身后半步的阴影中,靛青布袍,沉静如昔。他低眉顺眼,目光落在身前学子锦袍下摆的云纹上,仿佛只是最寻常不过的陪读书童。

唯有胡老夫子案头那叠厚厚的课业卷册里,悄然多了一份字迹清隽、筋骨内蕴的“无名氏”文章。当老夫子捻须讲解《春秋》微义,论及某处鞭辟入里的见解,或是剖析时弊的犀利文风时,常会拿起其中一份,目光掠过墨竹低垂的头顶,口中却道:“此乃城西一位寒门学子所作,虽无名姓,然其立意之深,文笔之老辣,实乃难得……” 满堂学子便引颈张望,议论纷纷,猜测着那位神秘的“城西才子”,目光却从未落在那个沉默的靛青身影上。

墨竹眼睫微颤,指尖在宽袖下无意识地捻了捻。无人知晓,那些被老夫子盛赞的篇章,是如何在他深夜的西跨院耳房中,就着一点如豆的灯火,一笔一划、呕心沥血而成。知识的甘泉如同久旱逢霖,疯狂地滋养着他本就灵慧的心田。老夫子私下赞他“进境一日千里”,绝非虚言。

何兰旌坐在前面,心思却早已不在那些佶屈聱牙的经义上。他已近十八,身量更高,肩背也宽厚了些,眉宇间那点少年纨绔气被商贾世家的精明世故悄然取代。父亲何承宗将他视为继承家业的不二人选,近一年来,带他巡视田庄铺面、接触南来北往的客商、盘算账目盈亏的时候越来越多。那些枯燥的算盘珠子和铜钱气息,比起书卷墨香,更能让他找到一种如鱼得水的踏实感。

读书?不过是应付差事,磨磨性子,在父亲面前装个“人样”罢了。案头那份由墨竹代笔、只求字迹工整的课业,便是他此刻“进益”的明证。

腊月寒风渐紧,年关将近。静思斋的主人归期在即,府中上下已开始洒扫庭除,预备迎接那位蟾宫折桂有望的麒麟儿。这日散学后,胡老夫子特意将何兰旌唤至僻静的庑廊下,墨竹照例垂手侍立一旁。

老夫子花白的须发在寒风中微颤,他看着何兰旌,又看看他身后沉静的墨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深沉的惋惜:“云扬,墨竹这孩子心性沉静,悟性超绝,文章已得三昧,火候渐成。若……”他重重一顿,目光灼灼地锁住何兰旌,“若能脱去这层身份桎梏,再得一年专心苦读,明岁乡试,必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脱籍?”何兰旌心头猛地一跳,如同被重锤擂中,老夫子的话像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却不是喜悦的浪花,而是恐惧的漩涡。让墨竹读书,已是父亲眼中离经叛道、活该挨板子的胡闹。再要给他脱籍,岂不更是石破天惊、动摇家本的忤逆之举?父亲要打断他的腿都是轻的。他下意识地看向墨竹,只见对方依旧低垂着眼帘,唯有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泄露了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一个念头瞬间攫住了何兰旌——大哥!只有大哥!父亲对大哥言听计从,大哥对墨竹,多少也是另眼相看。

若等大哥年节归家,趁着阖家团圆、父亲心绪最佳之时,由大哥出面,将墨竹读书、乃至脱籍之事,揽成是他何辰良的“远见”和“安排”,父亲或许……或许会应允!毕竟,大哥的“心腹臂助”,身份总该体面些。

这个念头一起,便在何兰旌心中疯长。他仿佛看到了唯一的生路,也仿佛看到了某种……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模糊的期冀。

大哥归家的前夜,西跨院书房内烛火通明。何兰旌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墨竹一人,他背着手在窗前踱了几步,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墨竹:

“我叫你来,是有件要紧事。胡老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想好了,总得给你脱了奴籍……可这事,凭我,在父亲面前连提都不敢提,提了就是找死!”

墨竹眼睫微颤,没有应声。

何兰旌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唯一的法子,就是等大哥回来。等过年那几天,父亲最高兴的时候,让大哥去说!他不是一向看重你吗?不是一直想把你弄到身边当‘心腹臂助’吗?这事由他开口最合适。只要他出面帮腔,父亲多半会点头!明白吗?”

他急切地看着墨竹,仿佛在寻求他的认可,寻求一个能与他共同编织这个弥天大谎的共谋。

“不可!”墨竹几乎是失声打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慌忙垂下头,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二爷……此事万万不可!我一个下人读书已是逾矩,如何还敢痴心妄想脱籍?更……更怎能将这等不伦不类、欺瞒家主之事,拉扯到大公子头上?”

“不伦不类?!”何兰旌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这四个字狠狠刺了一下,眼中瞬间燃起怒火。他猛地逼近墨竹,气息都带着灼人的热度,“我为了谁不伦不类?不都是为了你!墨竹,你有没有良心?!若连这点志气都没有,当初何必装模作样去读书?干脆把束脩银子还我!爷拿去喂狗,还能听个响儿!”

何兰旌的叱骂,狠狠刺穿了墨竹强撑的平静。他面红耳赤,委屈和愤懑直冲头顶,那些深埋的、不敢言说的痛苦与挣扎,在此刻被这蛮横的指责彻底点破。他不敢直视何兰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声音微微发颤:

“大公子……大公子最重规矩,最讲长幼尊卑。这等混淆身份、欺瞒家主之事,只怕他不会纵容,更不会……惯着我。”

何兰旌脸上的怒意骤然凝滞,随即被一种极其奇异、近乎荒诞的神情取代。他微微眯起那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墨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什么?长幼尊卑?”他慢悠悠地重复着这个词,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狎昵,“哈!我还当你们俩……在静思斋里,早已如做了夫妻一般,竟然还不是举案齐眉? ”

墨竹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羞愤如同火烧遍全身,他只得轻声道:“二爷休说这话,我只是伺候人的奴才,哪有什么举案齐眉。您怎能污蔑大公子清誉……”

何兰旌看着他瞬间崩溃的羞耻模样,眼中那点怪异的嘲讽却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审视。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所有的伪装。

“哦?没有举案齐眉?”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那你倒说说,我哥对你究竟是存了什么心?”

墨竹带着痛楚低下了头,那些深埋的、不敢触碰的隐秘记忆——静思斋暖阁里的温柔低语,缠绵的亲吻,滚烫的肌肤相贴,还有那带着枷锁的允诺……瞬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将他淹没。

屈辱和绝望几乎压垮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尊严,他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将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认命般的麻木:

“二少爷,主子怎么想,怎么做,这不是做下人的应该揣测的,再怎么,都只能忍着。”

“下人,下人!一口一个下人,听得人好烦!”

何兰旌听了他那话,心头那股无名邪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他突然一把攥住墨竹的手腕,墨竹带着惊恐抬头看他,那双惯常温顺的眼睛里掠过一闪而逝的痛楚——这让何兰旌更心头火起,凭什么他在大哥面前就能含情带笑,到自己这儿就只剩这副逆来顺受的怯意?

他故意凑近墨竹耳边,呼吸烫得人发抖:"倒不知大哥是怎么对你下得了口的......你是全程都闭着嘴吗?"

"二爷!"墨竹浑身剧颤,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眼泪终于滚落,"求您,求您别说了......"

何兰旌顿了顿,目光掠过墨竹那截因低头而露出的,纤细脆弱的脖颈,喉结滚动了一下,终是松开了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疲惫,“罢了。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人话’,再来找我吧。”

墨竹急忙后退两步,走出了书房。门扉合拢的阴影里,他盯着自己青白的手指。方才被掐过的手腕浮现淤紫,像套着看不见的镣铐。二公子最后那句冰冷的话语在他脑中反复回响——“说人话”?他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握的奴才,说什么话才算“人话”?

何兰旌在灯烛的火光里,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如黑云翻腾,胸膛里翻涌的却是更阴暗的酸涩与怒火。他刚才那番话,真正的意思是:墨竹一日不脱去这奴籍,一日以“奴才”自居,他们之间就永远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何兰旌也无法真正平等地、以“人”的身份去走近他。

他厌恶墨竹在何辰良面前可能有的“温顺”,更恨他在自己面前这自轻自贱的“隐忍”。他要的,是一个能挺直腰杆、与他平视、对得起那聪颖天资的墨竹!可此时此刻,他心意早乱,又怎能理得清自己的心思?

他抬头望向静思斋的方向,眼中风暴再起。大哥……你究竟是如何对他?你又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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