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校园广播里放出《运动员进行曲》,铜管乐被雨意压得闷闷的。
操场四周拉起彩旗,旗角湿哒哒垂着,像没睡醒的鸟。
高二 A 班的方阵排在跑道外侧,江赎站在队尾,手里攥着一瓶温水,指节被塑料瓶勒得发白。
盛望在第三排,右脚踝打着米色护踝,石膏刚拆,仍不敢用力蹬地。
两人隔着三排人头,目光在雨雾里短暂碰了一下,又各自移开。
七点整,主席台上传来教务处徐大嘴沙哑的嗓音:
“男子一千五百米,高二组,请到检录处集合。”
人群里爆出一阵骚动。
高天扬把号码布拍在盛望背上:“哥,真上啊?”
盛望“嗯”了一声,低头把布角捋平,数字 1527 被雨水洇出淡淡的蓝。
江赎没报名,却跟着走到检录处,把盛望的外套接过来,搭在自己臂弯。
外套是干的,带着洗衣粉和咖啡混合的味道。
检录老师念到 1527 时,盛望举了下右手,声音不高:“到。”
江赎站在围栏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外套袖口,那里缝着一条歪歪扭扭的蓝色鲸鱼——他昨晚熬夜补的,针脚像细小的浪。
七点半,发令枪被裁判举过头顶。
八条跑道,八个人,像八支被拉满的弦。
盛望在第六道,右脚因为护踝微微外撇,重心左移。
雨点砸在他脸上,顺着睫毛滚进眼睛,视线瞬间模糊。
他抬手擦了一下,余光看见江赎站在终点方向,双手拢在嘴边,没有喊,只是做了一个口型:
“慢点。”
盛望笑了,雨水把笑意冲得很淡。
“各就位——预备——”
砰!
枪声划破雨幕,像一把钝刀切开厚重的布。
盛望起跑稍慢,右脚踝传来钝痛,像钉子钉进骨头。
他咬紧后槽牙,把步幅刻意缩短,重心压得更低。
第一圈,他落在倒数第二,耳边是高天扬破音的加油,还有观众席塑料雨披被风掀起的哗啦声。
江赎跟着内道跑,隔着栏杆,与盛望平行。
他不出声,只是每隔五十米抬一下手,像给盛望画一条隐形的线。
第二圈过半,盛望开始提速。
雨水把跑道冲出浅浅的水膜,鞋底每一次落地都溅起泥花。
右脚踝的疼痛被雨水泡得麻木,他索性不再顾虑,步子放开。
超过第五,超过第四。
观众席爆出稀稀拉拉的掌声,像雨里零星的火花。
江赎的指尖抠进外套布料,指节发白。
他在心里默数:
“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每一次转弯,他都把视线钉在盛望的护踝上——
那条米色绷带,像一根随时会断的弦。
第三圈铃声响起,盛望的肺开始灼烧。
雨忽然变大,雨点像无数细小的石子砸在脸上。
观众席的伞面被风掀起,发出巨大的鼓噪声。
盛望的视线开始发黑,耳边却异常清晰地听见江赎的声音——
不是喊,是隔着雨幕的口型:
“你可以。”
那一瞬间,盛望的步子突然轻了。
他超过第三,超过第二,与第一名并肩。
弯道尽头,江赎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像一条透明的河。
盛望冲过弯道,最后直道,他听见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与枪声重合。
终点线像一条被雨水泡软的红色缎带。
盛望冲过去,身体惯性前倾,右脚踝传来钻心的疼。
他扑进江赎怀里,耳边是计时员的报时:
“4 分 15 秒 32!”
新的校纪录。
江赎被冲击力撞得后退半步,却稳稳接住他。
盛望的呼吸喷在他颈侧,滚烫,带着铁锈味。
江赎用外套裹住他湿透的背,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慢点,你做到了。”
盛望笑了,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下巴往下滴。
他抬手,指尖碰到江赎眼角的泪痣,像碰到一颗小小的星。
观众席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高天扬把雨伞扔到一边,嗓子喊破音:“望哥牛逼!”
宋思锐把班旗举过头顶,旗角在雨里猎猎作响。
齐嘉豪站在看台最角落,手里攥着一条没送出去的毛巾,指节发白。
他看着被江赎扶着的盛望,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终点后,盛望被扶到医务室。
校医剪开护踝,脚踝肿得像馒头,冰袋敷上去,他“嘶”地倒吸一口气。
江赎蹲在旁边,用毛巾擦他脸上的雨水。
校医抬头:“又伤?”
盛望笑:“值得。”
江赎低头,把毛巾拧干,声音低:“下次换我跑。”
盛望用脚尖碰了碰他的膝盖:“行,你跑,我背你。”
两人相视而笑,雨声在屋顶渐小,像落幕的鼓点。
运动会结束,雨停了。
操场上的积水映出天空,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盛望的 1527 号码布被江赎用透明胶贴在教室后墙,旁边是蓝色鲸鱼的简笔画。
号码布下方,有人用马克笔写了一行小字:
“终点不是线,是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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