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千五百米决赛结束后,操场像被谁掀翻的水盆,积水漫过脚踝。广播里宣布“高二男子组比赛全部结束”,观众席的塑料雨披被风卷起,哗啦啦作响。盛望靠在终点牌旁,脚踝肿得发亮,校医正给他缠冰袋。江赎蹲在旁边,一只手扶着盛望的膝,另一只手攥着 1527 号码布——布角已经被汗水和雨水浸成深色。
就在这时,有人喊:“女生八百米检录!”
声音未落,雨云裂开一道缝,夕阳斜射,跑道被镀上一层滚烫的金红。
积水反射的光像无数碎镜子,晃得人睁不开眼。
江赎原本没报名女生项目,可名单上 808 号后面,写着“江赎(替补)”。
那是盛望昨晚偷偷替他填的——
“你的膝盖刚好,跑不动就走,走完也算赢。”
江赎没来得及划掉,现在检录老师正拿着扩音器喊:
“808!江赎!”
观众席开始起哄,有人吹口哨,有人喊“学霸也来压轴?”
江赎站在原地,脚踝的旧伤隐隐作痛。
盛望抓住他的手腕,声音低却急:“可以弃权,我去说。”
江赎垂眼,看见盛望指节上的擦伤——那是终点冲刺时留下的。
他忽然笑了:“我跑。”
声音不大,却像把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锁。
808 号号码布是旧的,边缘起毛,颜色却红得刺眼。
江赎把布别在腰间,红色紧贴白色校服,像一条刚结痂的伤口被重新撕开。
他蹲下身,把鞋带系成双死结,动作慢得像在举行仪式。
鞋带是昨晚盛望给他换的,新的,深蓝色,像夜里的海。
盛望撑着伞,站在内场边缘,脚边是一滩滩未干的水。
他没再劝,只是把伞往江赎那边斜了斜,雨珠顺着伞骨滚落,砸在红色号码布上,像血滴。
“各就位——预备——”
砰!
枪声在雨后显得格外清脆,像一把冰刀划开闷热的空气。
江赎起跑并不快,右脚踝的伤让他第一步就踉跄。
观众席爆出稀稀拉拉的惊呼,有人喊“别跑了”,有人吹口哨。
可江赎没有停。
他把步幅缩短,重心压低,每一步都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泥点落在白色校服上,像一幅泼墨。
第一圈,他落在最后。
第二圈,他超过倒数第二,脚踝的疼痛像钉子钉进骨头,他却把钉子当成鼓槌,敲出更重的节奏。
盛望跟着内道跑,伞早扔了,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
他不出声,只是每隔五十米抬一下手,像给江赎画一条隐形的线。
第三圈铃声响起,江赎的肺开始灼烧,眼前出现黑点。
雨后的跑道湿滑,他的右脚踝突然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去。
观众席爆出惊呼,盛望的心脏猛地一紧。
可江赎没有摔倒——
他在落地前用左手撑了一下地面,掌心被塑胶颗粒磨破,血珠瞬间渗出来,混着雨水,在跑道上留下五个清晰的指印。
他借力起身,继续跑,步子却更稳。
盛望的声音终于冲破喉咙:“江赎!你可以!”
声音被雨幕放大,像一面鼓,咚咚咚敲在江赎背上。
最后一百米,江赎开始冲刺。
红色号码布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小小的旗。
观众席的掌声逐渐汇聚,像潮水涌来。
高天扬把雨伞扔到一边,嗓子喊破音:“江赎!冲!”
宋思锐把班旗举过头顶,旗角在雨里猎猎作响。
终点线就在眼前,像一条被雨水泡软的红色缎带。
江赎冲过去,身体惯性前倾,右脚踝传来钻心的疼。
他扑进盛望怀里,耳边是计时员的报时:
“2 分 35 秒 12!”
不是第一,却比任何第一都重。
盛望用外套裹住他湿透的背,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疼不疼?”
江赎摇头,把额头抵在他肩上,声音哑:“疼,但值得。”
终点线旁,工作人员开始撤除栏杆。
有人惊呼:“看地上!”
所有人低头——
那条白色终点胶带上,赫然印着五个血指印,鲜红,完整,像一枚枚小小的印章。
雨水冲刷,血印却固执地留在那里,不肯褪去。
盛望蹲下身,用指尖碰了碰最中间的那个,血珠顺着他的指腹滚落,像一颗迟到的泪。
江赎站在旁边,掌心还在渗血,却笑了:
“留点证据,证明我来过。”
校医给江赎清洗伤口,碘伏擦过掌心的血痕,他“嘶”地吸了口气。
盛望在旁边,用毛巾擦他脸上的雨水和泥点。
校医抬头:“又伤?”
江赎笑:“这次是我自己摔的。”
盛望用脚尖碰了碰他的脚踝:“下次换我跑。”
江赎点头,把 808 号码布递给他:“红色,给你留的。”
运动会结束,雨停了。
操场上的积水映出天空,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808 号号码布被江赎用透明胶贴在教室后墙,旁边是盛望的 1527。
两张号码布下方,有人用马克笔写了一行小字:
“终点线的血,是勋章,也是提醒——
别在别人的故事里,留下自己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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