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清晨,高二 A 班的灯管刚亮。
江赎坐在最后一排,背脊笔直,双手平放膝上,像一尊被时间遗忘的雕像。
英语单词的朗读声此起彼伏,他的嘴唇却纹丝不动。
盛望回头,第三次喊他:“江赎,翻书啊。”
没有回应。
盛望走近,发现江赎的瞳孔定定地对着黑板,
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指节僵成半握,像握着一把不存在的钥匙。
盛望伸手,在江赎眼前晃了晃——
没有眨眼,没有躲避,甚至没有睫毛的颤动。
体温比平常低,皮肤像一块被雨水浸透的瓷。
盛望心里“咯噔”一下,弯腰去碰他的手腕,
脉搏仍在,却慢得吓人,像一条即将结冰的河。
他低声喊:“江添!”
江添从第三排走来,手指搭在江赎颈侧,
声音冷静却发紧:“木僵状态,叫校医。”
李老师带着血压计和瞳孔笔赶来,
把江赎半抱半扶到医务室。
血压 80/50,心率 42,瞳孔对光反射迟钝。
李老师翻开随诊本,写下三个词:
“抑郁木僵?应激?药物过量?”
她在“抑郁木僵”后面画了一个重重的问号。
江赎被抬走的十分钟里,教室安静得可怕。
齐嘉豪把笔摔在桌上,骂了句“晦气”;
宋思锐红着眼眶,一遍遍擦眼镜;
高天扬把拳头攥得咯吱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添站在讲台旁,手背青筋凸起,
像在极力压制把谁拎起来的冲动。
救护车进市精神卫生中心。
走廊尽头,灯光冷得像冰。
医生用 Glasgow 昏迷量表测试:
眼睛 1 分(无瞬目),语言 1 分(无发音),运动 2 分(痛刺激回缩)。
总分 4,提示重度抑制状态。
诊断书打印出来:
“急性应激性木僵,伴重度抑郁发作,建议住院观察。”
盛望捏着那张纸,指节发白:“什么叫木僵?”
医生解释:“身体按下了暂停键,意识被锁在黑洞里。”
夜里八点,病房只开一盏床头灯。
江赎平躺在白色被单下,像一条被抽走灵魂的船。
盛望坐在床边,用棉签蘸水,一点点擦他的唇。
“江赎,听得到吗?”
没有回应。
盛望把 MP3 耳机塞进他左耳,播放 23.wav——
“小赎,今天南京下雨了吗?”
母亲的声音温柔而遥远。
一滴泪,从江赎的眼角滑到枕套,
在灯光下闪了一下,随即消失。
医生记录:
“情感反应存在,有流泪,木僵程度减轻 5%。”
第一天,静脉输注劳拉西泮,
木僵状态无改善;
第二天,加用氟西汀 20mg,
出现轻微眨眼;
第三天,配合经颅磁刺激,
手指第一次无意识屈伸。
盛望把每一次细微动作记在小本子,
像记录一朵花的开落:
时间、频率、幅度、伴随情绪。
第四天清晨,江赎的睫毛颤了颤。
盛望正给他擦手,忽然感觉指尖被反握——
极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掌心。
盛望屏住呼吸,俯身靠近:
“能听见我吗?眨一下眼。”
睫毛再次颤动,缓慢地,眨了一次。
盛望的眼泪瞬间砸在白色被单上,
像久旱后的第一场雨。
第五天下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切割出条纹。
医生关掉输液泵,让盛望试着与他说话。
盛望握住江赎的手,声音低而稳:
“我们回到教室了,最后一排,你的鲸鱼布偶还在。”
江赎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嘴唇分开,气流摩擦声带,
发出一个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词:
“……谢……”
医生在病历上写下:
“语言功能开始恢复,木僵状态解除 30%。”
第七天,江赎能自主坐起,
目光仍滞,但已能追光。
盛望把错题本放在他膝上,
一页页翻开,像在翻一条漫长的河。
江添带来校刊最新一期,
封面是空白,只印了一句话:
“暂停不是结束,而是蓄力。”
江赎的手指抚过那行字,
像抚过刚刚解冻的河床。
出院那天,医生把诊断书递给江赎,
最后一行写着:
“木僵症状已缓解,建议持续心理干预及药物维持。”
江赎把那张纸折成小小方块,
放进鲸鱼布偶的肚子里,
像把一段黑暗封存。
回到教室,他坐在最后一排,
阳光正好穿过窗户,
照在他重新握笔的手上——
那手仍有些僵,
却终于能写下第一行字:
“我回来了,带着暂停过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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