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傍晚,暴雨初歇。西天残阳像一块被劈开的血玉,把附中操场照得通红。
高二 A 班刚结束社团招新,人群散去,只剩满地积水和几片被踩烂的梧桐叶。
江赎捧着一摞新领的试卷,从教学楼出来。鞋底踏过水洼,溅起的泥点落在白色校裤上,像一串褐色的泪。
他抬头,看见操场东侧那棵老梧桐——树干粗得两人合抱,树皮皲裂,像一张张干裂的嘴唇。
夕阳斜照,树影被拉得极长,像一条从地底伸出的黑臂,正悄悄扼住他的喉咙。
江赎走到树下,想把试卷塞进书包,手指却被书脊划破。
血珠滚出来,落在脚边一片梧桐叶上。
叶子原本枯黄,被血一浸,边缘立刻泛起暗红,像一枚被火烤过的邮票。
江赎怔住。
他想起母亲火化那天,殡仪馆给的骨灰盒也是这种颜色——
深褐,带着未干的血纹。
他蹲下身,把那片叶子捡起来,血顺着叶脉扩散,像一条细小的河。
“江赎!”
盛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
他手里拎着一袋刚买的碘伏和纱布,额头全是汗。
“我听说你今天又没去换药?”
江赎没回答,只是摊开掌心——
刚才书脊划出的口子不深,却一直在渗血。
盛望皱眉,蹲下来,把纱布按在他伤口上。
血很快浸透纱布,像一朵迅速绽放的花。
两人头顶,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咀嚼空气。
江添赶来时,江赎的掌心已经包了三层纱布,
血却仍在渗出,把最外层染成深红。
江添没说话,只把一瓶云南白药递过去,
瓶盖一拧,粉末落在伤口上,
血珠立刻被吸干,留下一片暗褐色的痂。
江添抬头,看向那棵梧桐,声音低而冷:
“树老了,风一吹就掉皮,
人老了,心一松就掉泪。”
盛望听出弦外之音,指尖微微发抖。
夕阳越来越低,梧桐树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像一条从地底伸出的黑臂,
正悄悄扼住江赎的喉咙。
江赎突然咳嗽,
一口血喷在树干上,
深红在褐色树皮上晕开,
像一幅抽象的水墨,
又像母亲生前最后一次咳血的场景。
盛望慌了,一把扶住他:“去医院!”
江赎摇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老毛病,别大惊小怪。”
江添却掏出手机,直接拨了 120。
救护车停在操场边,
医护人员把江赎抬上担架。
担架经过梧桐树下时,
一阵风掠过,
几片叶子飘落,
落在担架上,
落在江赎的胸口,
像一枚枚小小的告别。
盛望跟着跳上车,
手里还攥着那片染血的梧桐叶,
叶脉里的血已经干了,
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褐色,
像被时间封存的记忆。
市医院急诊室,
江赎被推进抢救室,
门关上,红灯亮起。
盛望坐在走廊长椅上,
把那片梧桐叶摊在掌心,
像摊开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江添站在窗边,
窗外也有一棵梧桐,
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咀嚼空气。
江添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梧桐叶落,归根,
人血落地,归尘。”
医生出来,摘下口罩:
“支气管扩张伴小动脉破裂,
已止血,需静养。”
盛望松了一口气,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叶子。
医生瞥了一眼,
轻声说:“留着吧,
有时候,
一片叶子比药更管用。”
盛望把叶子放进江赎的掌心,
像把一段无法言说的记忆交还给他。
三天后,江赎出院。
他回到那棵梧桐树下,
把那片染血的叶子埋进树根旁的小土坑里,
像埋葬一段疼痛的过去。
他抬头,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
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
像母亲生前最后一次抚摸他的额头。
江赎轻声说:
“妈,我回来了,
带着你的血,
也带着我的命。”
十月的风吹过附中,
梧桐叶一片片落下,
有的枯黄,有的深褐,
有的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学生们踩过叶子,
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像无数细小的告别。
江赎站在树下,
掌心贴着纱布,
纱布下是新的伤口,
也是旧的记忆。
他知道,
血色梧桐不会消失,
它会一年一年地落叶,
一年一年地提醒他——
活着,
就是带着疤痕继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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