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台在下午四点零八分挂出暴雨红色预警,附中广播里循环播放:“所有室外活动取消,走读生尽快离校。”
可傍晚六点,三号路依旧热闹——
梧桐叶被风卷起,像无数绿色信笺在空中乱飞。
江赎站在校门口,手机里是父亲主治医生刚发来的病危通知:
“颅内压再次升高,需立即签字手术,家属速到。”
他抬头,乌云压得很低,像一块随时会坠下来的铁板。
教学楼已经落闸,保安亭的大叔死活不放人:
“暴雨红色预警,谁出去谁负责!”
江赎把学生证往桌上一拍:“我爸在ICU,命比雨大。”
大叔犹豫,江添从后面走来,一把拽过江赎手腕:
“跟我走。”
两人绕到操场最东侧,三号路的老铁栅栏锈迹斑斑。
江添先翻,动作利落得像一只夜行的猫;
江赎紧跟,膝盖磕在铁栏尖端,疼得发麻,却顾不上。
落地时,积水溅起,打湿裤脚,冰凉贴在小腿肚上。
三号路全长一千三百米,
沥青被雨泡得发软,每一步都踩出“咕叽咕叽”的闷响。
路灯在雨幕里晕成橘黄色光团,像被水泡过的月亮。
江赎的帆布鞋早已湿透,鞋带松散,被水拖得越来越重。
他跑,江添也跑,
两个少年在雨里并肩,像两支离弦的箭。
风从侧面灌进衣领,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分不清是汗还是雨,还是别的什么滚烫的液体。
跑到路中段,雨势更大,
伞根本撑不住,江添索性把伞扔向路边。
“还有多久?”江赎喘得胸口发疼。
“八百米!”江添吼回去,声音被雨撕得七零八落。
“跑!”
两人同时加速,脚底水花四溅,
像踩在无数细小的碎玻璃上。
江赎的呼吸节奏完全乱掉,
却听见江添在旁边低声数拍子:
“一、二、一——别停!”
那声音像一根无形的线,
把他从岔气的边缘一点点拉回。
三号路尽头有一个下坡,
雨水汇成湍急的小溪,
水面漂着梧桐叶和碎纸屑。
江赎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
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
血立刻从磨破的裤管里渗出来。
江添回身,一把抓住他的后领,
像拎起一只湿透的小猫。
“能走吗?”
江赎咬牙,血混着雨水往下滴:
“能跑!”
两人再次并肩,
下坡的水花被踩得四散,
像无数被击碎的镜子。
三号路尽头右转,市立医院急诊楼亮起惨白的光。
两人冲进大厅,水珠从发梢、衣角、裤脚往下落,
在大理石地面上积出一滩深色。
护士抬头:“家属?”
江赎点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ICU,江××。”
护士递过一张手术知情同意书,
江赎的手指被雨水泡得发白,
却在签名处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捺拖得很长,像把一路的狂奔钉进纸里。
手术室的灯亮起,
像一盏悬在头顶的冷月亮。
江添站在门外,
把湿透的外套拧出一把水,
又摊开盖在江赎肩上。
江赎靠在墙上,
膝盖上的血顺着小腿往下流,
在白色地板上画出一条蜿蜒的红线。
他抬头,看向手术室的门,
雨声被关在门外,
只剩心跳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奔。
凌晨两点,雨停了。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声音疲惫却带着笑:
“手术成功,颅内压降下来了。”
江赎整个人瘫坐在地,
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终于松开。
江添蹲下来,
把湿外套披在他肩上,
声音低却温柔:
“三号路跑完了,
接下来,我们一起走。”
第二天清晨,
江赎坐在父亲病床前,
膝盖上贴着纱布,
手里攥着一张被雨水泡皱的地图——
三号路的尽头,
被他用红笔圈起一个小小的“家”。
他把地图折成小小方块,
塞进父亲的手心,
像把一路的狂奔折成一句悄悄话:
“爸,我跑赢了暴雨,
也跑赢了时间。”
后来,每当附中广播响起暴雨预警,
三号路就会被学生悄悄称为“救赎跑道”。
而江赎和江添都知道,
那一夜的狂奔,
不是逃离,
而是奔向——
奔向必须抓住的光,
奔向不肯放手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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