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最后一个周五,附中例行的月考成绩被贴在公告栏,红纸黑字,像一张刚结痂又被撕开的伤口。
人群围了三层,最外圈踮脚、最里圈屏息。盛望仗着身高,从缝里瞄到第一行:
1.江添 717
2.江赎 712
3.齐嘉豪 699
他只觉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回头去找那个名字的主人。江赎不在人堆里,他站在十米外的梧桐下,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校服袖口被他攥得起了褶。
——712 分。
比江添只低 5 分,比齐嘉豪整整高了 13 分。
“712?真的假的?他不是连补习班都没报吗?”
“听说是特困生,助学金名单里有他。”
“特困生考这么高,打谁的脸呢?”
齐嘉豪也在看榜,脸色由白转青。他考了第四,数学比江赎低了 12 分——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一门。指甲陷进掌心,疼,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酸火。
“穷鬼就该有穷鬼的样子。”他低低吐出一句,转身离开,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像被刀劈开的潮水。
第二节上课铃响,A 班却安静得反常。
江赎进门时,几十道目光刷地贴到他身上:有震惊、有打量、也有藏不住的不甘。
最后一排依旧冷寂,桌面被人用红笔添了新字:
“712?抄的吧。”
江赎坐下,指腹在数字上停了一秒,像要把它们擦掉,却只是从书包里抽出草稿本,继续写昨晚没算完的题。
盛望回头,冲他竖了个拇指。江添也看过来,目光在江赎脸上停留片刻,微微点头——那是学霸之间最简短的认可。
江赎弯了弯嘴角,笑意却像被风一吹就散的烟。
杨菁抱着试卷进来,笑意比平时深,她先念江添的名字,再念江赎。
“江赎,作文只扣两分,理综 295,数学 148,差两分满分。”她顿了顿,“尤其最后一道附加,全级只有你跟江添拿到 15 分。”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是翻卷子、咳嗽、椅子腿刮过地面的杂音。
齐嘉豪把卷子揉得皱巴,指节发白。
杨菁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有人匿名向教务处举报,说江赎考场作弊。”
教室瞬间安静。
江赎猛地抬头,眸子漆黑,像被突如其来的车灯照住的鹿。
“教务处调了监控,没有发现异常。”杨菁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举报信我会交给年级组,一经查实,诬告者记大过。”
齐嘉豪的肩背僵了一瞬,很快又放松,嘴角扯出一点笑,仿佛事不关己。
盛望在旧实验楼天台找到江赎。
少年坐在护栏外侧,耳机垂在颈侧,风把线吹得乱舞。
“712,挺厉害啊。”盛望递过去一瓶橘子汽水。
江赎接过,指腹摩挲着瓶盖,声音低哑:“厉害吗?只是没别的路。”
汽水“砰”一声被拧开,泡沫涌出,落在地面,像一场小型爆炸。
“他们说你抄的。”
“我知道。”江赎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我妈以前说,考第一就能拿奖学金,考不到,就回家挨打。”
他笑了笑,眼尾却发红:“后来我妈不在了,奖学金还是唯一的路。”
盛望没说话,只是伸手按住他肩膀,掌心温度透过校服渗进来。
“下周家长会,我爸来不了。”江赎轻声补了一句,“他在医院,刚做完气切。”
风掠过天台,卷起操场上的桂花香。盛望忽然觉得,那花香太浓,浓得像化不开的苦涩。
傍晚,何进把江赎叫到办公室。
办公桌上摊着那张 712 分的答题卡,旁边是一叠申请表——省级竞赛集训营,费用 4800。
“学校有两个推荐名额,免学费,包住宿。”何进推了推眼镜,“你的条件,完全符合。”
江赎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紧。4800,他拿得出——助学金卡里刚好剩 5100,但那也是父亲下个月的护理费。
“我能……考虑一下吗?”
“当然,周一给我答复。”
江赎出门时,听见何进低声叹气:“多好的苗子,可惜被钱掐住脖子。”
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攥紧了口袋里的饭卡。
余额显示:873.50。
那是他全部可支配的流动资金,也是他未来三十天的全部伙食。
十点二十,教学楼熄灯。
江赎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他把椅子倒扣在桌上,动作很轻,像怕惊扰谁。
走到公告栏前,红榜还在,风把纸角吹得卷起。
他抬手,指尖停在“江赎 712”上,停留三秒,然后转身。
走廊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转角的垃圾桶里,有一张被揉皱的草稿纸,展开,是江赎的字迹——
【附加题·证明】
“若存在一条直线,使点 A 到点 B 的距离最短,
则该直线名为‘生路’。
可惜,我买不起这条路的票。】
风掠过,纸被吹落,像一场无人知晓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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