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南京的春仍旧来得急切。三月底,梧桐大道一夜之间披上新绿,阳光穿过叶片,在柏油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无数跳跃的音符。江赎站在公交站台,手里拎着一杯七分糖的乌龙拿铁,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左腕上一道淡白的疤——那是高三那年留下的,如今已成一枚安静的印记。
他今天回学校,不是为了怀旧,而是为了交一份材料。保研面试通过的当天,导师让他回母校开一份实践证明。公交缓缓停靠,他抬眼,看见站牌上“附中”两个字,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校园比记忆里更亮。新刷了漆的教学楼在阳光下白得晃眼,操场铺了新的蓝色塑胶,像一片倒过来的天空。江赎穿过三号路,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旧时雨声。实验楼前的公告栏换了新的玻璃,里面贴着一张红榜——“2026届优秀毕业生推荐名单”,第一栏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他笑了笑,继续往行政楼走。路过高二A班教室时,门半掩着,他下意识探头。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后排靠窗的座位空着,桌面却摆着一只深蓝色鲸鱼布偶。鲸鱼纽扣在风里轻轻晃动,像在说:欢迎回家。
行政楼三楼,档案室的老师把一份密封袋递给他,封口贴着“江赎·高三(2)班·遗物转交”。他愣住,指尖微微发抖。袋子里是一副旧耳机、一只褪色的红色护腕、还有一张折得极小的纸条:
“等你回来,一起把夏天过完。”
落款:盛望、江添、高天扬、赵曦。
日期:2023年6月30日。
江赎把耳机戴上,按下播放键——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雨声录音,47秒,循环播放。
雨声之外,还有少年们压低声音的合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永远快乐……”
他站在走廊尽头,眼眶发热,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下午三点,老操场。
新铺的蓝色塑胶上,几个人影远远向他挥手。
盛望高了,头发剪短,露出干净的额头;
江添戴着无框眼镜,手里转着篮球,像当年转笔;
高天扬晒黑了一圈,笑容依旧亮得晃眼;
赵曦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盒,盒子上绑着蓝色丝带。
他们围过来,像围拢一盏久别重逢的灯。
没有拥抱,也没有眼泪,
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
“迟到了三分钟,罚你请奶茶。”
他们把蛋糕放在看台上,
鲸鱼布偶被插在蛋糕中央,
像一座小小的灯塔。
蜡烛点燃,火光在风里摇曳。
江赎闭眼许愿,
耳边是三年前的雨声、三年后的笑声、
还有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许愿完毕,
盛望把鲸鱼递给他:
“它一直替你守着最后一排。”
江添把篮球抛过来:
“缺一场毕业赛,今天补。”
高天扬把护腕套在他手腕:
“跑八百,别偷懒。”
赵曦按下快门,
定格下四个人和一只鲸鱼的合影。
傍晚,雨终于落下来。
他们躲进图书馆旧楼檐下,
雨声敲在铁皮屋顶,像三年前那个夜晚。
江赎从包里拿出四张明信片,
分别写着四个城市的名字:
北京、上海、广州、成都。
他把明信片递出去:
“四年后的今天,
不管我们在哪里,
都回附中看梧桐。”
四个人把明信片叠在一起,
像叠起四片尚未飘远的叶子。
雨停了,路灯一盏盏亮起。
江赎站在校门口,回头看——
三号路尽头,梧桐叶在风里沙沙作响,
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他抬手,摸了摸左腕的疤,
又摸了摸耳机里的雨声,
轻声说了一句:
“妈,三年后的春,
我把你的安静
送给了更多的人。”
公交缓缓驶离附中,
江赎把耳机音量调大,
雨声之外,
多了一段新的录音——
“祝你永远快乐。”
车窗外的梧桐迅速后退,
像三年前的雨夜倒带。
他闭上眼,
听见春天在耳机里发芽,
也听见自己
在三年后的春里,
终于学会了
把疼痛唱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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