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消息像枚投入深潭的石子，简单得像句随口的寒暄，却在我心里掀起了风浪，漾开层层涟漪。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敢落下，生怕这只是熬夜产生的幻觉，稍一碰触，文字就会像泡沫般消失，连带着这丝突如其来的惦念也一并散了。
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清脆的“嗒嗒”声混着同事讨论方案的低语、打印机“吱呀”的工作嗡鸣，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行黑字，和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它跳得太快，快到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撞击肋骨的力道，连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
“睡了。”
我想故作平静，装作昨晚没有因为她辗转反侧，也没有对着空荡的房间发呆到天亮。可输入这两个字时，指尖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我别撒谎。
我盯着屏幕看了三秒，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是随口一问，还是昨晚看到我在单元楼下徘徊，察觉到了什么？昨晚她站在单元门口挥手的样子，又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像根细针，轻轻刺着太阳穴，疼得我似乎清醒了一些。
“没怎么睡。”
这次输入的字更诚实些，没敢说“失眠到天亮”，也没提“满脑子都是你”。可发送键依旧沉重得按不下去。
她会不会觉得我在卖惨，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要是她只是随口一问，我的回答会不会让她觉得负担？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打转，像团被猫抓乱的毛线，越缠越紧，连指尖都跟着发颤。
旁边的同事端着咖啡走过，陶瓷杯壁冒着白汽，路过我工位时，随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发什么呆呢？领导叫你去办公室一趟。”我猛地回过神，慌忙按了锁屏键，把手机塞进抽屉最里面。起身时太急，膝盖撞到桌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引来周围同事的目光。
走进领导办公室的路上，脚步都是飘的，像踩在棉花上，没力气也没方向。满脑子都是她发消息时的表情，是像往常一样笑着，眼睛弯成月牙？还是带着点担忧，犹豫了很久才发送？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对着对话框反复删改，纠结了半天，才只敢发来一句“你昨晚睡了吗”？
领导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方案文档，指着其中一页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眼睛盯着办公桌上的绿植，脑子里却在反复排练回复的措辞：要不要说“阿橘半夜跑酷，吵得我没法睡”？这样既解释了失眠的原因，又不会显得太刻意；还是说“昨晚有点冷，没睡安稳”？这样更像是随口的抱怨，不会让她多想。
直到领导合上文档，说“就这样，你先回去调整，下午给我”，我才如梦初醒，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回到座位，第一时间拉开抽屉拿出手机。屏幕还是黑的，没有新消息提示，她没有再发别的话，也没有追问。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小火苗，瞬间又灭了下去，只剩下冷冷的灰烬，连带着指尖的伤口，都好像更疼了些。
我深吸一口气，解锁屏幕，点开对话框，认认真真地回复：“没睡好，有点失眠。”没有找借口，也没有添油加醋，只说了最直白的事实。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手心已经沁出了汗，连手机壳都被浸湿，变得滑溜溜的。
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屏幕朝上，眼睛却假装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鼠标在页面上漫无目的地滑动，文档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像蚂蚁似的，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眼角的余光始终黏在手机上，每隔几秒就忍不住瞟一眼，生怕错过她的回复，哪怕只是一个表情、一个标点。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办公室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格外清晰，也格外漫长。时间像是被谁故意拉长了，每一秒都过得缓慢又煎熬。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复，甚至已经想要把手机再次丢进抽屉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我几乎是立刻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着屏幕——是她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字：“哦。”
这个“哦”字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期待，连带着心里那点刚刚复苏的暖意，都被冻成了冰。我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字，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刚才那么紧张，犹豫了半天，反复排练了那么多回复，结果只换来一个轻飘飘的“哦”。
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想再回复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她为什么问这个？问她昨晚睡得好吗？好像都很突兀，很不合时宜。无数个想法冒出来，又被我一个个压下去。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机又塞进了抽屉，还特意往里面推了推。
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时，文档上的字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眼前像蒙了层雾。眼眶有些发热，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眼睛太干涩的缘故，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睛，把那点快要溢出来的情绪，悄悄压了回去。
中午去茶水间泡咖啡，路过窗边时，看见外面的阳光正好，带着点暖融融的温度，透过玻璃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块块光斑。我突然想起她总说，这个时间的阳光最适合晒太阳，说“晒得浑身暖洋洋的，能赶走所有的坏情绪”。
我站在窗边，让阳光落在脸上，暖意从皮肤渗进去，可心里的寒意，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反而觉得那点阳光，更衬得心里空落落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以为是她又发来消息，心脏猛地一跳，连忙掏出来看，手指都在抖。可屏幕上跳出的，却是条天气预报“明日多云转雨，气温下降，请携带雨具”。
我盯着那条消息，突然想起以前每次下雨前，我都会提醒她带伞。那时她总会回复个“知道啦，啰嗦鬼”，后面还会跟着一个吐舌头的表情，可爱又俏皮。
可现在，我还有什么资格提醒她呢？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会在她忘记带伞时，把自己的伞递给她；会在下雨时，开车送她回家。我的提醒，只怕成了多余的打扰。
回到座位，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又震动了，这次的震动比刚才更久些，像是有人发了长消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掏了出来——这次真的是她发来的消息：“明天好像要下雨，你记得带伞。”
看着那条消息，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原来她还记得，记得我以前总提醒她带伞；原来她也会关心我有没有带伞，像我以前关心她那样；原来她也不是那么不在意我，不是把我们之间的过往，都忘了。
指尖在屏幕上敲打，这次没有犹豫，也没有删改，只慢慢敲下：“好，你也记得带。”发送出去的那一刻，心里像有朵小小的花，在沉寂了很久之后，悄悄绽开了一片花瓣，带着点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也许，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也许，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惦念，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也许，我还有机会，能再和她靠近一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强行压了下去。不敢再抱有太多的期待，怕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就像上次在文具店，以为能和她多说几句话，结果却看到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就像早上手里的葱花饼，烫得再疼，也只能慢慢啃。有些事，急不得，只能慢慢等。
下午的工作效率莫名高了很多，大概是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因为她那句“记得带伞”，稍微轻了些，连敲键盘的手指，都变得灵活了些。
下班时，路过那家便利店，我又走了进去，没有买啤酒，也没有拿牛奶，径直走到冰柜前，拿出一盒草莓味的冰棒——包装纸上的小草莓，还是她以前说的“像咬过一口的样子”，未曾有丝毫的改变。
走出店门，夕阳正好落在西边的天空，把云朵染成了橘红色，也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面上，像是有个孤单却又带着点盼头的剪影。
我撕开冰棒包装，舔了一口，甜腻的草莓味在嘴里散开，带着点冰凉的凉意，心里却不像早上那么苦涩了。也许，有些喜欢，就算过程再难，就算知道没结果，也还是值得等一等的。
走到公交站台，刚站定，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我没有急着掏出来，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稍微平复些，才慢慢把手机掏出来。
划开屏幕时，指尖在解锁键上顿了三秒，心里竟有些微微地怕：怕又是无关紧要的通知，更怕“记得带伞”的暖意只是昙花一现。
闭眼，指尖用力按下去，手机解锁，再睁开眼时，目光死死盯着屏幕，是她发来的消息：“我明天要去你公司附近办事，中午一起吃饭吧？”
只要心里的惦念有处可放，只要小心翼翼的期待能等到回应，只要藏在细节里的在意能被悄悄接住，哪怕要等一阵，哪怕要绕些弯路，哪怕偶尔还会有忐忑，也愿意带着这份心里的暖，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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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消息里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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