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罐空了的时候，铝皮被我捏得发皱，冰凉的罐身还沾着手心的汗。巷口的流浪猫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轻轻蹭了蹭我的裤腿。它的毛沾着雨后的潮气，尾巴尖还挂着片枯树叶。
我蹲下身，指尖先碰了碰它的耳朵尖，软乎乎的，带着点微凉的湿意。它没躲开，反而往我手心凑了凑，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这动静太像以前她抱着楼下那只橘猫时，猫咪发出的呼噜声了。
“猫是最懂人心的动物呀，”她当时这么说，手里捏着根细棉签，指尖微微蜷着，小心翼翼地给橘猫擦眼角的眼屎，棉签头轻轻碰过猫眼角时，她还会放轻呼吸，生怕弄疼了它，“你对它好，它总会感知到——会用脑袋蹭你的手，会在你身边打盹，连呼噜声都比平时的软。”
那时我蹲在她的旁边，看着她指尖的温柔，橘猫乖乖地把脑袋搁在她的膝盖上，尾巴尖轻轻勾着她的裤脚，心里像被猫爪轻轻挠了下，不禁偷偷地想：那我对你的好，你到底有没有感知到呢？
我把口袋里小鱼干掏出来，撕包装纸时动作放得很轻。流浪猫闻到味道，眼睛瞬间亮了亮，原本耷拉着的耳朵也一下子竖了起来，轻轻凑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我手心的鱼干，舌尖偶尔蹭过我的指腹，还有点微微的痒。
我看着它吃东西的样子，突然想起要是她在，肯定会蹲得更近些，也会把鱼干掰成更小的块，说不定嘴里还会轻声哄：“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可现在只有我蹲在这儿，巷口的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孤零零地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雨后的凉意，吹得我膝盖发麻。我慢慢站起身，看着猫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里，心里却空落落的——原来少了她的场景，连喂一只猫，都显得这样冷清。
回到家，打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她上次来借宿时，落在沙发上的那瓶柑橘味香薰，透明的瓶身还留着她手指的印记。
我一直没舍得扔，连位置都没动过，就摆在她当时随手放下的地方。偶尔夜里睡不着，会走过去拧开盖子闻闻，前调的青柠带着点清爽的酸，混着中调温柔的橙花，再裹着尾调淡淡的檀香，漫在空气里时，宛若她发间飘来的那股清香——那时她披着我的外套，头发垂在肩头，说话时会偶尔偏头，发梢扫过我的手背，留下的就是这样的味道。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自己轻轻的呼吸声，月光透过阳台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出一片浅白。我借着月光看向茶几，心脏突然像被什么轻轻攥了一下——上面还放着我们一起拼了一半的星空拼图。深蓝色的底板上，猎户座的腰带已经拼好，三颗亮白色的拼图块连在一起，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剩下的星云碎片还散在透明袋里。
我走过去蹲在茶几旁，指尖轻轻碰了碰猎户座的拼图块，冰凉的塑料触感里，好像还留着当时两人凑在一起拼图的温度。她说等拼完了要挂在卧室里，“这样每天睡觉都像躺在银河里”。可如今，拼图还散落着，她却再也没来过。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枕头换了三个角度，还是觉得浑身发僵。索性爬起来，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冷白的光映在脸上，驱散了几分困意。硬盘里存着很多她的照片，大多是趁她不注意时偷拍的，文件名却是按照时间和地点细心标注的。
第一张是她在图书馆看书的照片，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本厚厚的书，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脸上，侧脸的轮廓柔和得好似一幅用水彩晕开的画。当时我就坐在她的斜对面，假装翻着书看，其实眼睛一直未曾离开过她，连她偶尔抬手捋头发的动作，都偷偷存进了相册。
往下翻，是她在KTV唱跑调的照片，麦克风握在手里，身体跟着跑调的旋律晃，头发甩得乱糟糟的，嘴角却咧得很大，照片里她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像是下一秒就要拍到我肩上。
还有她过生日时吃蛋糕的照片，照片里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正吃着我送的草莓蛋糕，蜡烛的光映在她脸上，笑得一脸灿烂。
我一张张翻看着，手指突然停住，屏幕上是去年跨年夜的照片——那天在江边，她举着烟花棒，火星“簌簌”地落在她的袖口，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挡的瞬间被定格，被朋友抓拍下来。照片里，烟花的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身后的墙上依偎成一团，她的侧脸靠得很近，我的手还停在她的袖口上方，动作带着点慌乱的温柔。
她真得很好，我见过她素面朝天、带着倦意的样子，也见过她为了重要场合，认真描了眼线、涂了口红的模样，还见过她清晨跑步时，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的样子。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好，会因为贪睡赖床错过早班公交，会在收拾东西时把数据线缠得一团糟，会在看电影时哭得稀里哗啦却嘴硬说“风沙迷了眼”，甚至有时候，还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闹脾气不肯理我。
只是…她的一切，落在我的眼里，却恰好都长在了心尖上——刚好是我喜欢的那种温柔，刚好是我心动的那种鲜活，刚好是我想起她时，心里泛起浅浅暖意的模样，让我记了很久，也心动了很久。
突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堵住了，闷得发慌，胸腔都跟着发紧，还有些想要发狂，只好点开删除键，指尖悬在那里，却在最后一秒又缩回了手。
第二天上班，路过她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鬼使神差地走进去点了一杯她常喝的拿铁。拿到咖啡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清晰记得她的口味，少糖多奶，还要加一份浓缩。
拿到咖啡时，指尖触到杯套，才发现杯套上印着只蜷成一团打瞌睡的猫，圆滚滚的身子，耷拉着的耳朵，和她手机壳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先生，您对女朋友的口味记得真清楚。”店员递咖啡时，笑着眨了眨眼睛，语气里带着点羡慕。我愣了愣，心里又有点苦，指尖捏着杯套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却没解释，只是含糊地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咖啡店。
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咖啡很快就凉了，就像我对她的那份热情，似乎也在一次次落空里，一点点地冷却。可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再等等，再等等，不要放弃，也许还有机会。那盒没拼完的星空拼图，猎户座的腰带还亮着，散落的星云碎片还躺在透明袋里，说不定某天她会突然打来电话，“我们把剩下的星星拼完吧”。
下午开会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下意识低头，瞥见锁屏上跳出的消息——是她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字：“上次借你的那本书，你看完了吗？我有点急用。”字体是她常用的幼圆体，末尾还加了个小书本的表情。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手里的笔“嗒”地掉在笔记本上，连忙回复：“看完了，我这就给你送过去？”她回了个“好呀”，后面跟着个吐舌头的表情，粉色的脸颊，俏皮的嘴角，和她每次撒娇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我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那本书，抓着书便往她公司跑，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半拍，风从耳边吹过，连呼吸都带着点急促的期待。到她公司楼下时，特意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把书脊擦了擦，才站在路边等。
等了没多久，就看见她从大楼里走出来。她今天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没扎成平时的马尾，头发披在肩上，风吹过，发丝轻轻飘动。
我看着她，一时间竟忘了上前，脑海里突然闪过她穿这条裙子的照片——那是去年春天在植物园拍的，她蹲在郁金香丛里，白色裙摆沾着细碎的草屑，手里还捏着朵刚摘的小雏菊，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喂，在这里呢。”她朝我挥了挥手，白色连衣裙的袖口随着动作轻轻晃。我这才从恍惚里回过神，赶紧把怀里的书拢了拢，快步朝她走过去，双手把书递到她面前。
“谢谢你啦。”她接过书时，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我的手，像被细弱的电流轻轻击了一下，我猛地缩回了手，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是温温的、带着点细腻的触感，比那杯凉掉的拿铁更烫，连带着耳根都开始发热。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抬眼看向我时愣了一下，随即又弯起嘴角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抚平书脊上被我攥出的褶皱，动作慢而轻。我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挠着，又慌又乱，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了。
“那我先上去了。”她把书抱在怀里，转身准备往写字楼走，白色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点微风。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说：“那个……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谢谢你上次帮我。”说完就开始后悔，左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阳光在她的瞳孔里碎成金点，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我紧张地看着她，右手心悄悄沁出了汗，连攥着衣角的左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了白，生怕错过她嘴里的任何一个字，却更怕听到那个早已预料，却仍想逃避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开口：“不好意思呀，晚上我约了人了。”又是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就扎进了鼓足气的气球，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连呼吸都跟着变得沉重，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的涩意。
“哦，这样啊，那算了。”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她身后，不远处的玻璃门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朝她挥手，手里还捧着的一束白玫瑰，花瓣雪白雪白的，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发疼。
“那我先走了。”她抱着书转身走进了大楼，白色的裙摆扫过门槛，没再回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风卷着落叶吹过脚边，我才发现，刚才努力挤出的笑，早就僵在了脸上，连嘴角都开始发酸。原来，有些喜欢，真的只能是一厢情愿。
回到公司，坐在办公桌前，电脑屏幕上的项目文档亮了半天，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脑海里全是她的样子，她的笑容，她的声音，还有她转身时飘动的裙摆。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却不小心碰到了抽屉的暗格。鬼使神差地拉开，拿出那枚准备送给她的戒指，暗红的丝绒在办公室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那是我攒了很久的钱买的，本想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藏在拼图盒子的最底层。可现在…却不知道该送给谁了。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玻璃上慢慢映出自己的影子。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从写字楼的窗户望出去，车流的灯、商铺的灯、路灯的光，像一颗颗散落在黑夜里的星星，明明灭灭，却照不进心里的空落。
我看着窗外，突然觉得很孤独。也许，我该学着放下了。放下没拼完的拼图，放下没送出去的戒指，也放下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惦念，最后放下那个总在回忆里笑的她。
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她有多完美，而是她所有的样子，都刚好契合了自己心里对“喜欢”的所有想象——刚好是她，刚好是我，刚好在那些平凡的日子里，留下了让我念念不忘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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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未拼完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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