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插在玻璃瓶里,摆在窗台最显眼的位置。清晨的阳光漫进来时,金色的花瓣像是裹了层细碎的光,连边缘的绒毛都闪着暖融融的亮,连带着整个房间都亮堂了几分。
我从抽屉的收纳盒里翻出那根浅蓝色的发圈,把它系在瓶口上,松垮的橡胶圈刚好绕两圈,浅棕色的发丝混在金色的花盘里,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倒像是别出心裁的装饰。
那发圈是她来家里借吹风机时落下的,那天她刚洗完头,半湿的头发垂在肩头,发圈随手放在了玄关柜的角落。浅蓝色的橡胶圈,边缘磨得也有些毛糙,还缠着两根浅棕色的发丝,我却盯着看了半天,心里泛起说不清的软,且终究没舍得提醒她。
周一上班路上,晨光刚把路面的露水晒得半干,又遇见那家熟悉的葱花饼摊。铁板烧得发烫,油星溅起时划出金黄的弧光,老板挥着铁铲在烟雾里喊:“今天加蛋免费!”热气裹着葱花的鲜直往鼻腔里钻。
我走过去,刚要开口说“要一个”,老板突然停下动作,往我身后望了望,笑着说:“上次跟你一起来的小姑娘,昨天来买饼了。”我的脚步猛地顿住,手里的空塑料袋被攥出深深的褶皱。还没等我接话,老板又自顾自补充:“跟个穿西装的小伙子一起,说要去赶早班车呢。那小伙子给她拎着包,看着还挺上心的。”
接过饼时,指尖触到滚烫的油纸,却没像往常那样觉得烫,只是机械地说了声“谢谢”。咬下第一口时,葱花的香气混着面香在嘴里散开,竟呛得人鼻尖发酸,眼睛也像是被热气呛到,瞬间就湿了。
风卷着饼香吹过,手里的葱花饼还冒着热气,蛋黄的溏心顺着指尖往下淌,温热的液体蹭过指腹,烫得像她以前总爱说的“热血沸腾”,可此刻落在心里,却凉得发僵,只剩下一片钝痛。
午休时,实习生们在茶水间聊那家日料店。“听说有人在那儿求婚了!”扎马尾的实习生眼睛亮晶晶的,手还比划着,“玫瑰花摆了满满一屋子,连刺身拼盘都做成爱心形状,太浪漫了!”
我端着马克杯的手稳了稳,杯壁的热气熏得眼镜片发潮,抬手擦了擦镜片,笑着小心接话道:“是吗?那得花不少钱。”实习生们明显愣了愣,大概没想到我会搭话,随即叽叽喳喳地更热闹地聊起来。
我依在门框上,没再插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心情沉到了极点。阳光却恰好穿过茶水间的玻璃窗,落在手背上,暖融融的,带着点午后特有的温度。可这暖意,却怎么也渗不透心里的凉。
傍晚整理邮箱,翻到她去年发来的邮件,问我有没有空帮她搬书。附件里是张书单,密密麻麻列着三十多本,从加缪的《局外人》到汪曾祺的《人间草木》,全是她在图书馆跟我念叨过的偏爱,末尾还加了句俏皮话“搬完请你吃草莓蛋糕”。
我盯着那句“草莓蛋糕”看了会儿,鼠标光标停在“删除”键上,指尖悬了十几秒,心里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打架,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垃圾桶图标变亮的瞬间,系统弹出“已移至回收站”的提示,心里像是有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呼吸都轻了些。可下一秒,空落落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像是胸口突然又空出个更大的窟窿,呼呼地往里灌着风。
楼下的流浪猫生了一窝小猫,灰扑扑的挤在纸箱里,绒毛沾着细碎的灰尘。最小的那只总被挤到边儿上,细弱的叫声像根绷紧的丝线,缠得人心头发紧。
我去便利店买了袋幼猫粮,蹲在纸箱前看它们抢食。小猫们跌跌撞撞地围过来,最小的那只也努力踮着脚,却总被挤在外面,叫声更细了些。
猫妈妈从旁边的车底走出来,没像往常那样警惕地往后退,反而轻轻蹭了蹭我的裤腿,尾巴尖扫过脚踝,带着点凉丝丝的软。这次我没躲,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它喉咙里的呼噜声,比上次喂它小鱼干时更响,像台老旧的鼓风机,嗡嗡的震动顺着掌心传到心里,竟吹得人眼眶发热。
手机震动时,我正在给向日葵浇水。指尖的水珠滴在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浅黄的湿痕。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的名字跳出来,消息很简短:“你有没有见过我的浅蓝色发圈呀?”
我看着瓶口系着的那根浅蓝色发圈,橡胶圈上还沾着几根她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细弱的光,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下,回复:“没见过,是不是落在公司了?”她回了个“可能吧”,后面跟着个耷拉着嘴角的无奈表情,像极了她噘嘴时的模样,连带着脑海里她的样子都鲜活起来。
放下手机时,一阵微风从窗缝钻进来,向日葵的花瓣轻轻晃了晃,一片金黄的花瓣轻飘飘在地板上,刚好落在我去年给她画的速写旁。
画里的她正低头看书,发梢垂在书页上,细碎的影子落在纸页间,和此刻的阳光重叠,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画里的她,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我弯腰捡起花瓣,转身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她留下便利贴的书——扉页里“流星终究会坠落”的字迹还清晰,我把花瓣轻轻夹在那一页,金色的花瓣落在蓝色的笔迹旁,像是一枚小巧的书签,边缘带着点自然的卷曲,倒比那张便利贴更显眼些,温柔得刚刚好。
周末去图书馆,坐在以前常坐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的桌面上切出细碎的光斑,亮一块暗一块,和记忆里的样子慢慢重合——那时她总爱把脚跷在对面的椅子上,帆布鞋的鞋带松松垮垮的垂着,鞋尖还偶尔沾着点路边的草屑,却笑着说说这样“接地气”。
对面的座位来了对情侣,女生指着书里的插画笑,声音轻得像羽毛,男生凑过去看时,额前的头发和女生的发丝轻轻蹭到了一起,他随手就替女生别好耳后的碎发,指尖划过她的耳廓,动作自然得像呼吸一样平常。
我翻书的手没停,指尖划过纸质粗糙的书页,油墨味混着阳光的暖意漫在鼻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也坐在这个位置,指着书里白玫瑰的插画说“你看它多安静,以后婚房摆这个肯定很温柔”,那时我盯着她的侧脸,心里满是附和,觉得白玫瑰的温柔,配她刚好。
可此刻看着对面情侣的互动,听着书页翻动的轻响,再想起窗台那瓶亮堂堂的向日葵,突然觉得,向日葵的热闹也挺好,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冷清。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正浓。天边的云被染成了透亮的橘红色,边缘还裹着层金边,像她以前总揣在兜里的橘子糖。
手机弹出条朋友圈推送,发件人那一栏,是她的名字。点开的瞬间,心脏像是被轻轻攥了一下——照片里的她穿着白色婚纱,站在教堂的红毯尽头,头纱被风吹得轻轻扬起,软乎乎地扫过肩头;身边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正低头给她整理裙摆,指尖动作轻柔,笑得一脸温柔,连眼角都带着暖意。配文只有简单的六个字:“余生请多指教”,干净又郑重。
我盯着照片看了一分钟,目光从她婚纱的裙摆扫到西装男人的手,再落到她笑弯的眼睛上,喉咙里像堵了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具体的滋味。指尖在屏幕上再三犹豫,最终还是轻轻点了个赞——没有评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个简单的、不打扰的标记。
退出界面时,天边的晚霞又红了些,像是被火烧过似的,连空气都带着点发烫的温度。手机在掌心揣着,温热的触感透过壳子传过来,竟似揣了颗破碎的小太阳——明明是暖的,却又带着点扎人的疼。
路过花店,老板正弯腰搬新到的向日葵,金黄的花盘朝着街面,像一排小小的太阳。他抬头看见我,笑着挥挥手:“今天还买吗?新到的这批特别好。”我摇了摇头,声音比晚风还轻:“不了,家里那束还开着呢。”花店里的香气追着风飘出来,混着傍晚的暖意,却没再让我停下脚步。
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残留的花香,吹散了发梢的热气,连空气都变得稍微清爽了些。口袋里的手机安安静静,屏幕暗着,没有新消息提醒,像是藏起了所有关联的痕迹。
楼下的小猫们已经能站起来蹒跚走路,就连上次被挤到边儿上的小家伙,现在也已经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猫妈妈蹲在旁边,把最大的那块猫粮轻轻推给它,动作慢得像怕碰疼了孩子。
我站在路边看了会儿,看着小猫们围着猫粮打转,心里软乎乎的,随后努了努身子,转身往楼上走去。
推开家门,窗台的向日葵正对着落日的方向,金色花瓣舒展得像个浅浅的笑脸,连系在瓶口的浅蓝发圈,都跟着风轻轻晃了晃。
夜色渐深时,我把窗户留了条缝,让晚风刚好能吹到向日葵。花盘轻轻晃着,像是在跟着风的节奏慢慢呼吸。我走过去,倒掉玻璃瓶里的旧水,换上新接的清水。浅蓝色的发圈在瓶口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和我说晚安。
我知道,明天醒来,窗台的向日葵会接着朝向太阳,楼下的小猫也会再长大一点。而我,也应慢慢习惯没有她的日子,就像习惯日出日落、花开花谢一样自然。
有些告别不用声张,有些惦念也不必言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没完成的约定,终会在岁月的褶皱里慢慢沉淀,慢慢变成心里轻轻的痕——不再疼,终会暖,是藏在时光里的软,是嘴角会轻轻扬起的甜,也是给过往最好的温柔收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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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未说破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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