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头像炸开一样剧痛。
你不由得倒退几步,抱着脑袋蹲下来。仿佛有一只大手伸进了你的脑袋中,不断地翻动搅弄。剧烈的疼痛让你无法忍受,惨叫着将脑袋一下一下砰砰直往墙上撞。
纷杂的破碎记忆画面犹如挣脱囚笼的飞鸟群蜂拥而至,冲破云霄,盘旋环绕。你的眼前不断闪过一个个场景,一幕幕画面,宛如转动的走马灯。你像是在回忆的甬道里独自狂奔,逃避着什么的追捕。
你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闪而逝,也看见它们浮现如出一辙的神色。你穿过幽邃曲折好似肠子一般的基地走廊,又闯进狂风大作的夜晚,再撞开亮着幽绿灯光的医院逃生通道大门。
你听见无数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声音在叫喊着你。
声线高低错落,男女不一。声音或含焦急,或是平静,或是满满忧虑。那些对你的声声呼唤就像是从两边的墙壁里生出了千万只长长的手臂,胡乱地挥舞着朝你逼近过来。它们想要抓住你,将你拖入最深处禁锢起来。
你知道不应该再往前走了。那些呼唤你的声音好似一场失去指挥的混乱交响曲。它们交替使用两个名字在呼喊着,等待你的回应。
一拨人叫你胡桃,而另一些人则喊着你月重。在痛昏过去之前,你用尽了最后一丝意志力,抓起那一堆废纸,紧握着羽箭,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跑向幸村等待的方向。
脚尖在地上绊了一下,身体失重的往前摔去。在重重地砸到地面之前,你的意识无可救药地沉进了黑暗的深渊。
率先脱力的是大脑,像是被温暖的淤泥阻塞了一般,很快手脚都无力地垂下。你在一片漆黑无光里待了很久。这片黑暗让你既恐惧又安心,放任意识如同一件被丢在桌上的丝绸衣裳般无声滑落下去。
你仿佛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一般安心,享受着全世界最安全的避风港。可是同时如影随形的是挥之不去的一丝忧虑,什么时候会被逮出去?
你想逃避世界,逃避那些紧追不放的东西。如果可以,干脆把自己溺死在这片黑暗里就好了。
斜地里伸来一只手,一股大得奇异的力量,将你从无穷的黑暗里拽了出来。你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寂的庭院,四面树木环抱,树影摇晃。头顶洒下金色的阳光,空气里浮动着令人安心的花香,还有鸟雀啁啾之声。
这时你才发现,原来方才的那片黑暗是来自于你所藏身的壁橱。那地方轻薄窄小,木板密实得没有一丝光可以透进去。刚好够一个小孩躲藏。
你就像一个刚刚摔跤的孩子一样,半跪半坐在地上,而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还残留着点滴泪痕。显然你刚才在这里哭泣。
一个黑发的少年半蹲在你面前。他的皮肤透出一种奇异的惨白,那仿佛是多年不曾被阳光照耀过,又仿佛是烧伤过后重新生长出来的不复正常的肌肤。没有一丝健康的血色,触摸上去冰凉湿滑的,凉腻得仿佛能吸收到一丝来自幽冥彼世的冷意。
如果不是他腰间所配的那柄短刀,那他看起来就只是一个长相端正,气质修雅,颇为聪明的小少年。
但他那双黝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却透出一丝幽静,让他散发出一股远超外表年龄的成熟与沧桑。
他正关切地注视着你,柔声询问:
“小姐,哪里摔痛了吗?有没有受伤?还能站起来吗?”
他没有摘下手上的皮质手套,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干净手帕,轻轻地擦拭起你脸上残留的泪水。间或安抚似的拍打你的后背,等待你停止哭泣。
在你的抽噎渐渐平息后,他才牵着你站起身来。
你听见自己还带着哽咽的声音,嗫嚅着问道:
“药研……妈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一直等,等到现在都没等到妈妈回来。妈妈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少年顿了一下,才说:“不会的,胡桃小姐只是去执行任务了。任务结束,她就会回来。”
“为什么妈妈会去那么久?”你又问道,“其他人不是早就已经回来了吗?为什么妈妈还在执行任务?”
“远征总是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少年耐心的解释道,“有时是一两年,有时会长达好几年。在我们那个年代,有可能一辈子都在远征的途上。”
你满怀失望和怨念,埋怨道,“那妈妈为什么要去那么远?为什么不能和普通的妈妈一样准时下班?”
少年微微一笑,牵着你继续往前走,耐心地解释,“为了让所有人的妈妈都可以安心的陪伴孩子,可以准时下班。所以胡桃小姐才会不断的去执行任务。”
他说着抬起手臂摸了摸你的脑袋,在经过刻着身高线的廊柱时,让你站在刻线旁站定。他夸赞说,“小姐长得真快,估计很快身高都要超过我了吧。”
你又不开心起来了。你揉着哭后酸涩的眼睛,不忿地说:“我不要长高。要是长得太快,一下子长得又高又大,妈妈回来是不是就不认识我了?”
少年失笑,连声说不会的。
他牵着你走进了曲折的回廊,你发现周围越来越静,光线霎时间黯淡下来。越往深处,越是透不进光般压抑。白昼竟也似黑夜。庭院里的高大的古木仿佛某种巨兽一样攀爬到了屋顶,匍匐着覆盖住整栋房子。
阴冷的风从走廊的深处传来,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脚步也拖延迟缓起来。你不想往里走。唯一能够给你传递勇气,便是身边的那位少年,但他的手也冰凉的像是一块生铁。
他带着你走在曲折无尽的回廊上,最后你们来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屋内亮着一团团昏黄的灯光。
名叫药研的少年在隔门前扬声对里面说道:“主上,我们回来了。”
你打从心底抗拒靠近这扇门,磨磨蹭蹭不肯上前。
药研低声劝了你一句听话,随后便在你的肩膀上轻轻一推,将你向房内推去。
一个身影靠近了隔门,缓缓将门拉开,露出里面的光景。那是一间标准的和室,没有什么繁复堂皇的装饰,极其简朴。唯独只有一样东西到处皆是。
那就是灯烛。
榻榻米的地板上、矮桌茶几上、靠墙的角落、乃至壁龛的供桌上,到处都放着烛台和灯笼。
昏黄朦胧的烛光一团一团地点亮着,散落在房间各处,犹如天上的星河被取来一段安置在这间屋内。
一个清瘦的身影背对着你,跪坐在房间的中央,一动不动。
那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女性,一丝不苟地盘着发髻,连一点碎发都不肯落下。她穿着一身素净得扎眼的和服,连一点纹路都无,犹如是用雪染出的绫缎,又宛如是白银纺织的丝线,闪闪发光。腰上系着浅银色的宽幅腰带,腰绳却是一根细细的红线。
可她头发又乌浓密黑,像是吸尽了所有的光线。除了腰上那一根血线般的红绳,她的浑身上下再找不到一点装饰。
她冰冷得像是一座玉砌的冰雕,后敞的衣领露出颈项,透过薄薄的皮肤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她就这样背对着你,背对着门口。即便听见了脚步声,也丝毫没有转过头的迹象。
而她的正前方悬挂着一幅月出图。
似乎她一直在注视那幅画。
画中,月正出于山之上。
你听见自己怯生生地小声叫道:“祖母,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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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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